四 夢中被狼咬斷喉管(3 / 3)

沙源上有什麼東西在撲閃,那是沙蛇在捕捉沙蜥······那群塔克拉野羊不知上哪裏去了,在寂寞的沙海行舟,真希望有更多的伴侶,哪怕是條沙蜥,或者沙蛇。沙蛇是殘忍的,又很堅毅,可以半個月不喝水,伏在那裏一動不動,等待沙蜥,大約沙蜥的血便是最上等的解渴飲料······他感覺身子底下有什麼東西在拖著他往沙丘下滑······天哪!沙蛇!從未見過如此大的沙蛇,如同船艦上的纜繩······緊緊地、緊緊地勒住了他的脖子······一群狼,那群亞細亞狼,那群呲牙嗥叫的狼······

他驚叫著,一側身跌下了駝背。

巴特爾聽見了他的尖叫聲,緊抽了頭駝幾鞭掉頭趕過來。巴特爾扶起了趙翔鶴,問道:“怎麼啦?”

趙翔鶴醒過來了,噢!不知什麼時候,身上背的那水壺甩到身後去了,帶子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憶起那驚恐駭人的夢,一頭狼,對!正是那跛足蘇丹,趁他不備之機悄然無聲地跟了上來,兩爪搭在他的肩上,他正奇怪,沙漠曠野之中哪來行人,還開這樣的玩笑,回過頭去,隻見一張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咬住了他的喉管。於是,群狼撲了上來,撕咬他的軀體,那尖利的牙齒猛噬著,令他痛不可當,撕裂的喉管冒著血漿,氣嗓絲絲地冒著泡沫,絕望中他苦苦掙紮,直到跌下駱駝,直到巴特爾聽見了那尖聲的喊叫······

趙翔鶴依然驚悸不安,扼喉管的經曆是有過的,當右派,勞改······然而,被咬斷喉管卻令人心驚,他認為是個十分不好的兆頭,預示著什麼。

人說夢是一種預兆,這種兆頭有時是很靈驗的,《周公解夢圖》曾經是算卦先生掙錢的秘訣,而這種不知起自何時的夢解在民間是很有市場的。

“日月出家道昌,日月落奴其主。”

“天公使晴大吉祥,陰雨晦晴主凶事。”

“貓捕鼠者主得財,犬咬主人失財凶。”

······

沒有論說狼咬人是凶是吉,無論如何趙翔鶴不把它當作吉兆。

一一向宿命奮爭也許可以警示自己的人生,如果從宿命而沉淪,那麼宿命幾乎就是導向地獄的捷徑。

其實,生活的狂潮巳經得到了新的潮汛,北京,世界革命中心的司令部裏,偉大的舵手發出了一個又一個主宰人類命運的偈言,不需要你夢到,便會有鮮明的征兆。

他沒有半導體收音機,因為他是蘇修特務嫌疑犯(當初是以反蘇罪名被打為右派的),他懂俄語,而塔米亞爾氣象站離北方那個修正主義又是那麼近,撥開收音機就可以聽到“和平進步廣播電台”的呼號,更不用說吉爾吉斯、圖瓦等地方廣播了。

不過同草木也有它獨特的觸角一般,他感觸到了塔米亞爾氣象站裏的氣氛,感覺到了領導的刀劍一般的目光,感覺到了蘊含在天罡中的滾滾寒雲。

命運的馬車麵臨的很可能是又一個高坎。顛簸、搖擺、撞擊直至傾覆······ .

郭衛東依然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眼前滔滔沙浪在他心目中無疑是同天安門前人海旗浪一樣壯麗輝煌。

攀上一道沙梁,又攀上一道沙梁,一座比一座高,前麵一座足有七八十米,巴特爾領著駝隊攀上去,天哪!眼前出現的是什麼樣奇異的景色:腳前是一片湖泊還是一片海洋?竟有那麼多波浪,那是無數凝固了的波浪,猶如當初宇宙塵埃凝聚時把沙浪摧起,又戛然凝刹、固化,造就了這一片凝固的瀚海。這茫茫一片沙海又仿佛是在退潮時被烈焰快速蒸發幹的,一彎彎新月形的沙浪向著同一個方向排列後退,不過那是靜止的、灼熱的,也是空寂、玄妙的,一片死神寢殿的肅穆······

巴特爾看見了這沙海奇觀卻有說不出的興奮,他牽著駱駝,邁動那雙蒙古靴,高唱著歌,橫越過去。

他究竟要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