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請罪(1 / 3)

像掠過胡楊林梢的勁風吹響的呼哨,像西邊維吾爾人過古爾邦節時猛烈敲打的有節律的羊皮鼓聲,像冰河裂穀,春水咆哮,那聲音愈來愈近,逼得人的耳廓隨著它轉動。

“這是什麼聲音?”趙翔鶴自言自語。

“是刮風?”郭衛東努力辨聽著說。

“不!”巴特爾對此漫不經心。

“是什麼?”

“它們!是它們!”巴特爾隨口說道,他似乎是心中很有數的。

“它們是誰?”郭衛東端起了槍。

趙翔鶴似乎明白了什麼,自言自語地說:“一群善良的生靈!”

郭衛東似乎也明白了:“你們說的是塔克拉野羊!好,該我練練槍法了。”

他把槍栓拉得嘩嘩響。

沒人回答他。

沙崗上冒出了一條黑線,衝著駝隊左側那道沙梁劃過去,越來越近了,看得見塔克拉莽原的大角野羊那雄健的身姿,盡管是在沙漠上行走,它們仍是一縱丈餘。

沙崗上又冒出了一條黃線,緊隨著黑線的尾端,那是一隊貪婪的沙漠狼,亞細亞狼群。它們也在舍命狂奔,那凶狠貪婪的捕食架式,大有不撲倒獵物死不罷休的氣勢。

塔克拉野羊群已經日見稀少了,狼群卻在不斷地擴大,黃線尾狼是亞細亞狼的後代,它們與它們的父輩拉下了一段距離,吃力但堅韌地跟隨在隊伍後麵,隊伍的最後蹣跚地走著一頭老狼。

“天哪!跛足蘇丹!又是它的隊伍!”巴特爾認出了那是一頭跛足的白臉花狼,督著它的子民們在追擊著塔克拉野羊群。

塔克拉野羊的頭羊似乎覺得累了,回望它的子民,各自奔走,毫無相護的意思。

最強壯的亞細亞狼一舉衝進隊尾,立時使僅有逃生意識的塔克拉野羊四處星散。

頭羊狂咩了一聲轉向奔下沙崗,它發現了駝隊,衝駝隊方向奔來,塔克拉野羊群似乎也得到了某種啟示,一齊掉頭奔向駝隊。

“嘿!好肥的羊!”郭衛東的槍口瞄準了頭羊。

“你想幹什麼?”巴特爾生氣了。

“撂它幾隻,烤羊肉不比你那半袋青稞強?”

“不行!”巴特爾的臉色很難看,“你要把頭羊打死了,等於把這群羊送進了狼嘴,送進了跛足蘇丹的血盆大口,那是與狼為伍。”

“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趙翔鶴不敢與他們公開爭論,自言自語地念起了毛主席語錄。

看是無意,實是有心。

郭衛東聽見了這條毛主席語錄,無可奈何地調轉了槍口,白了趙翔鶴一眼道:“你倒活學活用起來了!”

塔克拉野羊先前是畏人的,也許它們從血的生存競爭中悟出了這樣的道理:人和駱駝比起亞細亞狼群來還是人和駱駝可親,所以衝著駝隊尋求保護。

“好!不打朋友打敵人!”“叭!叭!”

遠處傳來一聲嗥叫,似乎是命令,至高無上,亞細亞狼略有遲疑,緊接著又一聲。那是陂足蘇丹發出的,跛足蘇丹好像知道這陣勢,它靈性得很,向它的子民們發出號令,那是一種十分權威的語言。或許是那兩聲變音的長嗥,或許是施放出某種氣味,或許是某種動作,總之跛足蘇丹的部落,受到了危險的警告,停止了進攻。狼子狼孫們不再那樣凶猛突進,而是垂著長長的尾,搖著尖尖的耳朵,圍著跛足蘇丹此一聲彼一聲地幹嚎起來。那淒厲之聲如同嬰兒的啼哭,不過卻充滿了仇恨,悠長的哮天般的聲音使人頓覺洪荒莽原的傍晚,獸群向著落日膜拜的那種原始的情感湧動,那是對黑暗到來的一種莫名的詛咒,令人毛骨悚然的詛咒。而此時對跛足蘇丹發出的質疑和詢問同樣令人毛骨悚然。

塔克拉野羊已經超越了駝隊,駝隊像座屏障,巴特爾手裏拿著一塊紅布,那火一樣卷揚的布邊如同燦爛的火焰,也許正是這飄動的火焰使得跛足蘇丹和它的狼子狼孫們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