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衝出死亡之海(1 / 3)

走出沙漠了!走出沙漠了!

不由得人們不歡呼。

前方又出現了一片奇景高懸的烈日沉向沙海海平麵,瑰麗的晚霞裏,沙鷹飛歸的地方,出現了一片蔥蘢碧綠的翠洲。宛若一層柔和的綠紗輕煙,籠罩著那一片翠綠。對於經曆了火焰山一般的旅人來說,那片翠洲簡直就是天堂美景。

“是不是又是沙市蜃樓?”趙翔鶴好像再也不相信自己那雙被沙市蜃樓騙過的眼睛。

“來!這是真的!”渥巴錫汗王在向他們招手,他正撫摸著胡楊樹那嫩嫩的葉片。渥巴錫汗王在喃喃地說。

“這是真的!”巴特爾拋下駱駝,拋下同伴,踉踉蹌蹌地向前衝去,他要衝到渥巴錫汗王身邊去,同他交談土爾扈特汗國的昨天和今天。

“我們得救了!”郭衛東在綠茵如毯的草地上打著滾,手舞足蹈,那姿勢活像蒙古式摔跤前的預備姿勢。

巴特爾仿佛返老還童,重又回到了兒時的草原,心中說不出的快樂。他默禱著,在與渥巴錫汗王對話。

這兒不光有沙鷹,難得還有翠鳥,巴特爾還發現了塔克拉野羊的糞便,發現了亞細亞狼的蹤跡。那亞細亞狼的首領,跛足蘇丹分明不肯放棄這僅存的塔克拉野羊,是美味還是令它們作嘔的東西,大約它是怎麼也對不上號,也許是不甘心放棄,還想自己再去品嚐選擇。

舍楞笑吟吟地理著白生生的山羊胡子說祖邦的水草比這還要豐美!”

他朝綠色的深處走去了。

巴特爾也朝綠色的深.處走去。

不知道身後是不是沙漠的邊緣,也許已經走到了沙漠的盡頭,也許綠洲的後麵就有人家和城市,也許永久擺脫了嚴酷無比的可詛咒的驕陽的奴役。

策伯克多爾濟說:“但願從此避開吉爾吉斯國,可以直抵祖邦。”

漸漸地可以聽見野鴨拍打水花的聲響,前邊有一片密密的胡楊林,後麵即是一大片蘆葦,蘆葦後麵不用說就是一片水麵了。真是有水就有生命,在穿過蘆葦時,居然發現了一窩鳥蛋。然而,此刻對他們最具吸引力的還是水。

當他們的影子投進那汪水潭時,郭衛東差一點沒撲進去。不料,巴特爾大竭了一聲:“不要動!”

巴特爾看了看水色,那水呈鐵鏽色,他想對渥巴錫汗王說的一句話就是:“有毒!不能喝!”

郭衛東咋了咋舌抿了抿焦渴得幹裂的唇,苦笑著點了點頭。他如今篤信貧下中牧的實踐經驗。

他們繼續往前走,腳下軟嗒嗒的,盡是茵茵綠草,不過同硬實的泥地不同,這些草甸子踩上去似乎沒有根基,有一種浮動的感覺。走過這一小片草甸,前麵有一片較大的陸地,好像是沙崗,上麵長滿了柳樹,柳樹下麵則長了一片沙棗樹。在沙崗後麵有一片水麵,那兒有水鳥嬉遊,巴特爾確信,那裏的水才能活命。

然而,要到那邊卻還要走一段沼澤,他們小心翼翼地踩著草甸過去,然而,意外的事發生了,也許是草甸下麵的泥底越來越軟,越來越稀,無法承受那重量,走在前麵的郭衛東和巴特爾都陷住了。趙翔鶴見事不好,慌忙向後傾倒。

撲倒了,十幾匹探路的駿馬陷進了泥漳。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吸力,像有一雙看不見,但感覺得到的魔手在使著魔法,粘粘的,令人不能脫身,而且你越動彈,越是下陷得快。

天哪!這樣下去是要陷入滅頂之災的呀!趙翔鶴往後倒去,他終於爬行著抓住了蘆葦葉子,一把一把用勁,一寸一寸往上拔······

渥巴錫汗王在岸上指揮他的士兵,騎手們從馬上躍下來,解下盤繞在身上的繩子,一一拋給落入泥潭的騎手們。終於,他們都得救了。

巴特爾和郭衛東靠著趙翔鶴扔給他們的駱駝韁繩求生,聰明的駱駝,在趙翔鶴的指揮下,把兩人拖出了泥潭。

真是心有餘悸,剛從沙漠妖魔的桎梏下逃生,又差點讓沼澤死神拖了去。郭衛東早先那種豪氣已經被嚇退了十七八丈,幾乎無勇可言;他畢竟太嫩了,即使此時手裏握著槍,麵對沙魔水妖的強權威脅,他也是無能為力的。

他也開始在尋找,尋找合適的自我,他是不願再作主宰別人命運的英雄,抑或是僅僅希望變成一個能夠活得不那麼累人的凡人?人過於專注於局部,過分看重自己的作用,往往易得自膨症,自我膨發,覺得高大無比;人在大自然的巨大空間中,像廣場、廣廈、大海、沙原,又易得自我萎縮症,仿佛瞬間人會變得像砂礫一樣微不足道。難就難在如何參悟得道,既不膨發又不萎縮。也許是沙漠曆險、死神的親吻使他重新認識了自然,認識了自己,認識了人生,盡管是膚淺的,但也畢竟是有所認識。這才有自身的重新估價。正因為如此,他在尋找自我生命的樂章,也許僅僅找到了一節,是那不再充滿火藥味的,沒有休止符的人生樂章的一節。他有時自愧,幾次三番地曆險,又幾次三番地獲救,仿佛上天安排好了似的,偏偏是接受要自己看管的犯人施與的恩惠。

“喂!巴特爾······”

“是誰在喊?”

“渥巴錫汗王。”是楊樹林裏傳來的低語,那是牛蒡花、罌粟花叢中精靈的歎息。

“殿下!您有何吩咐?”巴特爾打心底恭敬。

“大隊能過嗎?”

“策伯克多爾濟不是說過嗎,投鞭可以斷流,這麼多人難道就不可以采石伐木,以填出一條康莊大路來?”

渥巴錫汗王撫了撫巴特爾的臉頰,像三月的一道春風,朗朗笑聲,像淙淙的一條琴溪,他說:“也許這是上天的旨意,要使我們經受火烤,水淹,血洗的磨難。就這樣吧!立即行動!”

太陽漸漸落下去了,落到沙海那邊,泥金般的回光,使沙漠塗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那光使得雲霞變得美麗極了,塗抹得天地嫣紅,嫣紅的光芒籠罩在沼澤那岸的高岡上,使人產生一種探求遠處另一世界的渴望。田鳧聲聲在沼澤裏你喚我應,這大約是它們寢前的愛語。

朦朧的陰影爬過沼澤,爬過沙丘,幽靜的暮色四合上來,在這奇異的暮色裏,沼澤邊上的那些赤楊、檉柳都變成了一個個黑影,仿佛是一隊守衛邊卡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