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沒什麼。”
“身體方麵覺得如何?”
“很好!上次真的很感激你幫忙。”
仔細想想,自從出院後就未再見過船津。
“櫥窗的擺飾好像有些改變?”
“對了,我正在製作要送給你的帽子,應該能趕得上聖誕節。”
“真的要送我?”
“戴起來一定很好看的。”
冬子說著時,真紀和友美已穿好大衣,走出工作室。
四個人搭車抵達築地時,貴誌已經到了,正和女服務生喝啤酒。
以前曾多次利用這兒聚餐或招待客戶,貴誌和店裏的人似乎都很熟穩。
“啊,歡迎、歡迎。”貴誌回頭,說著,請冬子坐在壁龕前的座位。
“你今天是主賓,請坐這邊。”
“不,我坐這邊就行了。”
“沒關係,今天我做東。”
互相推讓之間,最後冬子還是在兩位女職員左右拱坐之下,背對壁憲坐上座,
“圓帽”開張時,貴誌曾來過一次,但,當時並不特別引人注目,因此對真紀和友美而言,等於是初次見麵。
“這位是裏村真紀小姐,這位是小野友小姐。”冬子介紹。
貴誌頓首,低頭致意:“敝姓貴誌、請多多指教。今天,我打算慶祝木之內小姐玉體康複,想到人愈多愈好,所以……各位,喝鰭酒如何?”
女性們互相對望一眼。由於第一次來築地的料亭,也是第一次聽到鰭酒之名,似乎都有點緊張。
“吃河豚最好是佐酒進食。”
不久,鰭酒送上桌,眾人幹杯。
“恭喜你身體康複。”貴誌說。
眾人異口同聲說:“恭喜。”
“謝謝你們。”邊回答,冬子的情緒卻有些不安,她從未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進行。
貴誌一副若無其事狀,但,會不會是故意惡作劇?
最重要是,女職員們對自己和貴誌的關係會怎麼想呢?貴誌偶爾會直接來電話,冬子和中山夫人聊天時也常提及他,真紀她們應該知道冬子和貴誌交往,說不定還知道他是名建築師。
即使這樣,對於貴誌為何連她們也邀請參加這樣的聚餐,應該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盡管表麵上裝迷糊,年輕女性們的感觸都很敏銳,絕對正滿懷好奇的注意貴誌和自己的態度。
冬子不管怎麼猜測,都無法明白貴誌真正的心意。心想:待會兒單獨在一起時再好好問清楚吧!
而在冬子的瞪睨下,貴誌仍事不關己般快樂的喝酒,還說:“盡量吃吧!天氣冷,吃河豚最好。”
裝迷糊的兩位女職員迅速拿起河豚串,醋味香很深濃。
“你們酒量相當不錯吧!”
“不,還比不上老板娘哩。”
“老板娘酒量應該不會太好的。”
“是嗎?”
冬子浮現苦笑,但,內心卻一點也不想笑。
河豚串之後是涼拌河豚上桌。這兒的涼拌河豚汁拌入了魚白,味道特別醇厚。
“真好吃哩!”
真紀她們拚命吃著。
貴誌邊叫女服務生再送躇酒來,邊愉快的看著她們的吃相。
——真是的,他到底有何盤算呢?
冬子終於按鐐不住心情的煩躁,開始喝鰭酒了,似乎坐立不安會更激起喝的念頭。
“貴誌先生曾設計過哪裏的建築物呢?”女職員們問。然後又問及歐洲最近的建築物和流行趨勢。
貴誌一一耐心的回答。
“我也想去看看呢!”友美說。
“如果你們去了,在那邊我有很熟穩的朋友,我會寫介紹函給她們,隻要她們當向導,不但方便,麵且也能夠省下不少費用。”
“哇,那我更想去了。”
“最好趁年輕的時候到國外多看看。”
“是呀!”
真紀和友美不住頷首。
與其說是慶祝冬子康複,不如說是貴誌和她們的聚會。難道這個人見到年輕女性時就是這樣高興嗎?照理,他不應該會對這樣的女孩有興趣才對。但,男人畢竟令人搞不懂!
想到這兒,冬子忽然憂鬱了:自己是在嫉妒嗎?
貴誌對真紀和友美表示關心,那又如何?根本和自己無關的。
冬子雖是這樣想,情緒卻沒辦法平靜下來。
貴誌似乎發現冬子內心不快,問:“你不喝酒嗎?”
“有啊!”
本來是想裝出若無其事狀,卻忍不住冷淡回答了。
涼拌河豚後是河豚鍋上桌。湯中滲入魚自醇厚的香氣,很好吃,但,冬子大概喝太多酒吧?已經吃不下。
兩位年輕女性食欲特別旺盛,吃過河豚鍋後,連送上桌的水果和羊羹也吃得幹幹淨淨。
“實在太好吃了,謝謝。”
真紀和友美同時低頭道謝。
“那麼,現在再去喝兩杯,如何?”
“哇,好高興!我們也可以一起去嗎?”
“當然。船津,麻煩你去叫計程車。”說著,貴誌點著香煙,站起身來。
出了築地,大家前往銀座位於地下樓的“瑪格麗特”酒吧。
店的規模並不太大,但是人口附近有鋼琴,座位呈圓形排列,環繞鋼琴前的空間。
貴誌好像也常來這兒,經理過來打招呼後,送來了威士忌。
以前,貴誌主要是到赤扳或六本木喝酒,不過最近似乎也常來銀座。
所有人的杯中皆斟人威士忌,一起幹杯。
“恭喜!”
隻有在這時候,大家是麵朝冬子舉杯,但,接下來又互相交談了。還是一樣,兩位女孩子不停和貴誌講話,不過鋼琴影響聽覺,不太清楚是聊些什麼,但,貴誌卻一直愉快的微笑。
冬子獨自喝著悶酒。
在築地喝鰭酒,現在又喝摻水威士忌,冬子本以為自己會醉,卻出乎意料之外,頭腦很奇妙的非常清醒,或許是因為不高興的緣故吧!
像這種情形,搞不好稍後酒意會猛然上湧也未可知。
冬子放下酒杯,掏出煙盒,正想抽煙時,船津馬上劃亮打火機替她點著。
“謝謝。”
“那裏不舒服嗎?”
“不。為何這樣問?”
“你看起來好像精神不太好呢!”
“沒有這回事。”冬於轉頭麵向船津,說:“我們跳舞吧?”
“和我嗎?”
“不可以?”
“不,不是的。但為什麼不和所長?”
“他不會跳舞。沒問題吧?”
船津困惑似的望向舞池。鋼琴前狹窄的空間有一對男女正在跳慢四步。
“你會跳舞吧!”
“一點點……”
“那就走呀!”
在冬子催促下,船津站起,對貴誌說:“我們去跳舞。”
“嘿,老板娘會跳舞嗎?”兩位女孩一齊鼓掌。
冬子和船律在鋼琴旁的昏暗角落跳舞。
“跳就跳了,為何還要征求所長同意?”
“不是的……”
“在酒席中,沒有老板和員工之分吧!”邊說,冬子邊輕輕把臉孔貼近。
船津的鬢角就在眼前。
也許是跳了一支舞吧!冬子忽然感到酒意上湧,似乎原先緊繃的情緒也鬆弛了。
“跳得很好呀!”回座後,貴誌說。
船津不住搔頭。
“和老板娘非常搭襯哩!”
“是嗎?不錯吧!”
真紀和友美是如何看自己和貴誌的關係呢?如果明知兩人很親密,講這樣的話就太不應該了。
無論如何,對她們不能不有所提防。
冬子又喝了一口威士忌,轉臉對船津說:“下次我們單獨去喝酒吧!”
“真的嗎?”船津訝異的轉過臉來。那種強烈的反應令人印象深刻。
“能給我電話嗎?”
“好的……”
“打到家裏也沒關係的。”
船津邊頷首邊望向貴誌。貴誌仍舊熱衷於和真紀她們交談。
“待會兒能送我嗎?”
“這……”
“反正是同一方向吧!”
見到船津困惑的神情,冬子終於感到愉快了。不知何故,船津有一種讓年長女人想要作弄他的可愛。
“可是所長……”
“所長一定還想繼續喝下去的。”
“不一定還想繼續喝下去的。”
“我今天已經累了。”冬子放下擱起的腿,輕靠著船律肩膀。她雖然也是覺得玩笑開得太過分了些,但,在船津身旁感到心安卻也是事實。
“走吧!”約莫三十分鍾後,貴誌說:“已經十一時了。”
“嘿,這麼晚了嗎?”真紀她們很遺憾似的說。
穿上大衣,外出時,天空飄著細雨。早上曾下過一陣,中午轉晴,想不到現在又下了。
“你們住哪邊?”
“我住代代木上原。”
“我住中野。”
真紀和友美輪流回答。
“那麼,船律,你能送她們回家嗎?”
“我?”
“我們還想到別家再喝一點。”貴誌說,和真紀和友美握手。
“我……”冬子說。
“沒關係的。”
冬子停住腳,但貴誌卻走向停在大樓前的空計程車。
“謝謝!”
“再見。”
女性們揮手,船津怔立當場。
車子很快在雨中前進。
貴誌從大衣口袋掏出香姻,點著。
“要去哪裏?”
“去一下六本木。”
“我打算回家了。”
“才十一時呢!”
“這樣不好。”
“不好?”
“兩人單獨去那邊,人家會覺得奇怪的。”
“怎麼?原來是這個。”貴誌苦笑。
“為什麼今天連職員都請她們一起來呢?我以為隻是我們兩個的。”
“偶爾請她們吃頓飯也無所謂吧!”
“可是,今天卻很奇怪哩!你沒有理由請她們吧?”
“我不希望讓自己底下的職員知道一些私人的事。”
“我什麼也沒有告訴她們啊!”
“就算嘴巴沒說,她們也都是很敏感的。”
貴誌默然。冬子雖明知對方請客讓大家都高興,自己還說這種話未免過分了些,但仍繼續說。
“如果被她們發現我的把柄,以後就很難使喚她們了。”
“像你,如果船津知道我們的關係,你一定也很難再叫他賣力工作吧?”
“不,我無所謂。”
“可是,船津一定放在心上的。”
“是嗎?”貴誌看起來很細心謹慎,卻有著粗心大意的地方。
像這種時候,冬子也不了解他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
“反正,我討厭這樣!”
“我知道啦!”貴誌轉臉望向車窗,似表示不想再談這種事。
——還是那樣自以為是的個性!
“奇怪呢!”
“什麼事?”
“不!”冬子搖搖頭,強按住心中的不快。她連自己都不解了!為何還跟著貴誌來呢?
六本木是貴誌的舊窩。自從成立建築設計事務以來,將近十年之久,他一向在六本木、赤板一帶喝酒,任何場所部很熟。
貴誌爬上乃木坡下來後左手邊一棟白色建築物三樓。
這裏像是普通住家公寓,人口掛著“鴻巢”的牌子,進入後,一位年輕女性出來迎接。
“有空位嗎?”貴誌問。
女性微笑頷首。
入口的衣帽架旁有一扇小窗,打開小窗再過去的門,近二十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裏鋪著藍色地氈。
在昏暗的燈光下,靠牆擺著柔軟的座椅,座椅前是桌子。
裏麵已經有將近十位客入,但是桌上隻有像蠟燭的紅色燈光,幾乎見不到客人的臉孔。
“喝什麼?”
“白蘭地好了。”
“是的。”方才帶領進入的女性頷首,退下。
也不知來自何處,房間裏流泄著輕柔的情調音樂。除此之外,隻剩下人們輕微的交談聲。
在這兒,沒有喧嘩的談話聲,也沒有頻頻走動的服務生,想找女服務生點叫時,必須按桌旁的按鈕。
“這裏是營業場所?”
“可以說是營業場所,但也可以算不是。”
“入口像普通住家呢!”
“是采取會員製的俱樂部。”說著,貴誌舉起白蘭地酒杯和冬子碰杯。“恭喜你康複。”
“不客氣……”冬子輕輕點頭。
接下來才是單獨慶祝嗎?這樣未免太迂回了。
“沒有哪裏不舒服吧?”
“沒有。”
“不會再複發吧?”
“全部摘除幹淨了。”
貴誌頷首。
所謂的全部,貴誌或許認為是全部腫瘤也不一定,但,冬子的意思卻是包括子宮。內容或許有些不同,不過同樣是不會再複發。
“無論如何,盡早接受手術是對的。”
“托你之福。”
“手術後幾天了?”
“兩個多月。”
“這以說,應該不會有變化了?”
“是的。”
“這樣我就安心了。”貴誌的手很自然的擱在冬子肩上。
和貴誌單獨在一起使冬子心情輕鬆了,可能一方麵也是與昏暗燈光中的柔和音樂和寧靜的氣氛有關吧!
冬子已經忘掉和女職員、船律他們一起時的不偷快。
“老大念幾年級了?”
“中學二年級吧!”
“一定很可愛?”
“不……”不知是否顧慮到冬於,貴誌似不太想談論這種話題。但是,冬子並不以為意。
“我們該走了。”約莫三十分鍾後,貴誌說。
“什麼時間啦?”
“十二時。”
貴誌站起身,似是和新的客人輪替。
外出後,在北風中,天空燈亮。貴誌豎起大衣衣領。
兩人並肩爬上緩坡。
“還能再喝吧?”
“可是,已經太晚啦!”
“我想再去你的住處,可以嗎?”
兩人的足音在上坡的柏油路上回蕩。
“上次你都讓我去了。”
“那有不一樣的。”
“不一樣?”
“是的,一時糊塗。”
兩人相視麵笑。
上完坡,來到通往六本本十字路口的明亮道路,閃爍的霓虹燈光下溢滿車流。
貴誌攔下彎過十字路口而來的計程車,上了車。
冬子跟著上車後,車子立刻前進,朝澀穀方向疾馳。
“去哪裏?”
“一個地方。”貴誌隻是這樣回答,雙手插人大衣口袋,注視前萬。“在法國,我一直思索你的事。”
“但仍是無法明白。”
“明白什麼?”
“我們之間是彼此相愛呢、抑或相互憎恨?還是……”
冬子偷瞄貴誌一眼。
“喜歡你隻是一種幻想,其實是被你的身體所迷。”
“但是,被身體所迷也許才算是愛吧!”
“當時是你單方麵要求分手的。”責誌喃喃說著。
車子在霞町的十字路口左轉。
車停時,冬子猜透這裏是哪一帶。感覺上好像住宅區,卻透著熱鬧的氣氛。仔細看門口有飯店的霓虹招牌。
貴誌若無其事的進入。
“要去哪裏?我想回家了。”
“有什麼關係呢?”燈光下、貴誌的臉上浮現哀求的表情。“走吧!”
貴誌的手再度效在冬子肩頭。
沒有必要到了此時還抗拒上飯店、彼此都已經是不知需索過對方身體多少次的關係了。但冬子卻希望再稍微克製自己。
既然分手,卻又沒辦法毅然分開,上次還允許對方占有自己,導致往後無法拒絕,她厭惡這樣的自己。
“我今天沒有那種打算。”
“我知道,但是我好想。”
一瞬,貴誌看起來像是撒嬌的孩子。明明比冬子長十幾歲,此刻卻似比冬子年輕。
“可以吧?”
“拜托。”
看著貴誌哀求的神情之間,冬子忽然內心有了某種感動。對方如果想要自己的身體,而且知道動過手術,還更想得到……便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熱情了。
“坦白說,我希望到你的住處,但,汲辦法。”
貴誌摟住冬子肩膀開始往前走,穿過樹叢,馬上見到人口。
外觀上似是大型旅館,但,很明顯是特別建造供幽會使用的賓館。
女服務生出來,帶他們至庭院深處的偏院。
冬子心想這兒可能是西麻布稍偏向澀穀一帶吧!她並不知這種地方有這類賓館。
偏院的房間有格子門玄關,脫鞋間、壁憲,以及臥室。脫鞋間右手邊有浴室和洗手間。
可能是事先替客人準備的吧!房間內暖氣開放,已經很暖和貴誌訂開冰箱,取出啤酒,倒了兩杯。
“你常來?”
“不,隻是路過一次,見到了。”
冬子不相信貴誌的話。如果是他,很難說不會帶別的女性上這種賓館,但是,現在她也不太在乎了。
“我喝完啤酒就是。”
“還在生氣?”
“不。”
就算貴誌曾經來過這兒,冬子也沒有生氣的權利。
喝完一杯啤酒時,貴誌站起來,拉開臥室的紙門。裏麵放著鮮豔紅梅圖案的棉被、桃紅色與藍枕套的枕頭,以及亮著的床頭燈。
“不換衣服嗎?貴誌先走向臥室,開始更換浴衣。
冬子靜坐不動,望著在燈下晃動的貴誌身影。
“來,別再生氣了。”貴誌晚著。
冬子並非生氣。和貴誌單獨相處隨時圍很快樂,對於在如此靜謐的房間內被擁抱也不覺得有何不好——允許給予對方身體的抗拒感在進入這個房間時就已消失。
但,她害怕被擁抱,被……
自己,甚至貴誌,能夠像以前那樣得到滿足嗎?或許會無趣的分開也未可知……
坦白說,冬子對自己目前的身體毫無自信。失去子宮的女人,能和以前同樣享受魚水之歡嗎?
醫師曾明白講過,就算失去子宮,也不會對性行為有影響。
當時,冬子是這麼相信了。可是,一旦麵對現實,還是感到不安了。失去那般重要的器官,真的會沒有絲毫影響嗎?
現在.冬子沒有什麼多大的願望,隻要像以前那樣就可以了,自己如何且不說,她不想讓對方失望!不希望背叛對方“我好想”的期待。
“怎麼啦?”貴誌問。
一瞬,冬子對貴誌的態度感到氣質。自己正考慮著這麼多,對方卻一無所知,隻是單純的想和自己上床!
但是,女人可不像男人那樣簡單的,要和男人上床,得有相當的心理準備。
“來吧!”這回,貴誌的聲音稍稍溫柔了,走到冬子身旁,幫她拉下背後的拉鏈。“很抱歉,強迫帶你來這兒,但,我好想的。”
“在國外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沒有比你更好的女人了。”
“不要再說了……”冬子閉上限。這種話徒然令此刻的冬子痛苦而已。
倒不如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的被占有,不知會何等輕鬆呢!
在貴誌催促下,冬子站起身。
貴誌先上床等待。冬子知道他正從背後注視自己脫衣服。她已下定決心要和貴誌做愛了,也不再想是否能像以前那樣獲得滿足,畢竟,現在逃避反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