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見賈蘭心思不改,不由微眯了下眼,不動聲色的掃視旁邊裝死的柳湘蓮。
柳湘蓮忙站起身替賈蘭斟上一杯酒,笑道:“蘭兒何必如此拘禮,我雖與王爺相交不久,但也知王爺最是個通情達理之人。我等平日也不過是以朋友之禮相見,若是都如蘭兒這般嚴肅,這相交又有何意義?”
賈蘭也不說話,隻冷冷看他。
柳湘蓮被這眼光看得心底直打鼓,他想了又想道:“寶玉亦是如此想。”
賈蘭一聽寶玉之名,再想起平日其為人,不由半信半疑,便說道:“話是如此說,但是禮不可廢。今日得見王爺一麵,已是賈蘭之福,斷不敢求相交之誼。”這句倒是真心話。
賈蘭交際甚少,為人其實多從賈政,略帶迂腐,並因得非此世界之人,行事多三思才過,想三步方走一步,潛意識對任何人皆保持一定距離。
不急不躁,不高不低,安分守己,平凡過日,即是他的生活之道。
水溶見他如此固執,也沒有多言,隻笑道:“罷了,此事無須再提,今日且喝酒。”
席中各位早被如此氣氛搞得精神緊繃,聽得此話方鬆下神了,俱都笑顏暢談,隻齊亦一人望著水溶冷笑數聲,麵上竟有譏諷之色。
水溶自然望見,也不見惱,伸筷夾了一方藍色糕點,放入賈蘭盤中,笑道:“此糕乃東海特產藍蝦所製,口味甚是獨特,傳聞做成此糕需活蝦出水一刻鍾內完成,不然風味全失。”
賈蘭一時好奇,竟忘記北靜王爺親自夾菜之事,開口問道:“據書中記載,這藍蝦出了東海水便不複活,那要運到京城可怎使得?”
水溶笑道:“你既知它離了東海水不能活,怎猜不到它是跟著東海水一起到的京城?”
賈蘭恍然大悟,想是商家為了保鮮,便連著東海水一起運了過來,隻是這財力人力……他低聲道:“真奢侈。”
水溶笑了,“這世間除了皇家,怕也隻有江南齊家如此奢侈。”
賈蘭一驚,他倒不知齊亦家竟有這般背景。
齊亦冷哼,“你既知我這藍蝦珍貴,便也知這可不是隨便吃吃就行的。”
水溶勾唇一笑,伸筷夾了兩塊糕點放到賈蘭麵前,然後將隻餘三塊糕點的盤子端到賈環麵前,說道:“環兒隨便吃。”
賈環受寵若驚,忙忙接過,“謝過王爺。”
賈蘭在旁看著齊亦捏筷子的手直暴青筋,忍不住悶笑到內傷,他總見齊亦傲慢無禮,今日可算是開了眼界。
說來,這對師兄弟還真是“相親相愛”啊。
不過又看齊亦雖不忿賈環的不知覺,但仍是時時低聲尋問賈環需要。賈蘭不自覺的心想,這樣也好,賈環終也有人護著了,他以後的路想必會順暢很多,書中那種亂七八糟的結局大概不會出現了。
水溶見賈蘭望著賈環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笑道:“齊大少一生順暢,從來都是唯我獨尊,目中無人,我倒是第一次見他這般作低樣子,想來定是極在乎環兒。”
賈蘭點了下頭,想了想道:“各自有各自的因緣。”
水溶臉色變得極為奇怪,“姻緣?”
賈蘭道:“佛家有雲,有其因必有其果,有其果亦必有其因。自個兒的因緣,想是別人都無從知曉的吧。”
水溶笑了一下,“想不到蘭兒對佛學還有研究。”
賈蘭搖頭,“我哪裏會研究它,不過是小姑姑經常在我麵前說起罷了。”惜春最是喜歡研究這些佛道玄學,逮著機會更是會在各人麵前宣傳一番,久而久之,賈蘭也能背誦一二了。
水溶聽了便不再言語此事,隻就其他事情漫談一遍。齊亦與賈環兩人亦是低聲暗語,與他人無甚話。而柳湘蓮自始至終安靜聽說書,亦無話可表。
且說端午一過,史湘雲便帶著幾個丫鬟媳婦來了府中住下,賈蘭下學聽得此事,和賈環一道去了賈母房中問候。
一進門,老太太、太太,李紈、黛玉、寶釵、三春俱在,寶玉卻不知何處去了。賈蘭向史湘雲行過禮,便偎在李紈身旁聽幾人說笑。
說著說著寶釵忽然提起舊事,說湘雲最是調皮,愛穿別人的衣裳,舊年三四月間湘雲把寶玉的袍子靴子全都穿上,又勒上寶玉的額子,咋看之下頗似寶玉,哄了老太太一跳。
黛玉也回道:“這算什麼,唯有前年正月接了她來,住了沒兩日下起雪來,她便披了件新的大紅猩猩氈鬥篷,因此物又大又長,便扯了個汗巾子攔腰係上,和丫頭們在後院子撲雪人玩,結果一腳栽在溝裏,染了一身泥水。”
說著,大家想起前情,都笑了。
寶釵問隨湘雲的周奶媽道:“周媽,你家姑娘還是那麼淘氣不淘氣?”周媽也笑了。
王夫人笑道:“隻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來相看,眼見有婆婆家了,還是那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