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會變的嘛。”她感慨著。“對了,我聽說你父親去世了……你沒事的吧?”
我把檸檬汁遞到她手中,“你看我像有事嗎?”
她微微一笑,當她這樣笑的時候,我就會從她臉上捕捉到一種我以前從未見到過的風情。“的確不像,老爺子才死沒幾天你就已經金屋藏嬌了,估計老爺子恨不得從棺材裏蹦出來——不是要打你,是要獎賞你,因為他不必擔心你們穀家無後了。”她笑著說,帶著點譏誚的意味。
“我怎麼聽著像是你在損我呢?”
“有嗎?”她看著我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溫柔到極致的笑容。
最初打動我時,她依靠的就是這種溫柔的美。
我有些恍惚,依稀覺得自己又看見了三年前的她。與她見麵的前一天,我剛挨了揍,情緒非常高昂,然而我的壞心情總是在我情緒高昂的時候突然而至。我知道我的生活狀態需要改變,我必須走出我人生的低穀,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我去看心理醫生。正是因為這樣,我認識了雲朵朵。
我記得當時的她坐在辦公桌後麵,雙手擱在桌子上,對著我盈盈淺笑,笑容裏的溫柔讓我莫名其妙地對她產生了信任。那一天,我還記得她穿了一件得體的深色套裝,把她顯得小巧幹練,卻又不失女性的柔情,而她那頭黑色長發像瀑布一樣垂下來,黑亮的眼睛則像夜空裏的星星一樣迷人。
我記得我坐在她麵前時說出的第一句話是:“真的會有這麼年輕漂亮的心理醫生嗎?”
雲朵朵的回答是溫柔到極致的笑容,以及夢幻般動聽的聲音:“如假包換。”
就是那笑容讓我愛上了她,直到如今我仍記得當初那一刻的怦然心動,就像是心底有一顆種子忽然破土而出,開始生根發芽。再也不曾有人使我產生過這種感覺,可以說,我對她一見傾心。幸運的是,她也愛上了我,在我們第一次見麵之後,我們就開始了頻繁約會。然而,我隻是沒想到,那麼美妙的開始,竟會有那麼糟糕的結局。
我們有過一段美麗的快樂時光。因為她,我和父親的關係雖然沒有實質性的緩和,卻終究不再互相仇視;同樣是因為她,我走出了人生的低穀期,開始振作向上,積極昂揚。
我曾經覺得,她就是我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找的那個女人,是我的另一半,是我這輩子都不能割舍的至愛。但日久天長,她真實的自我就逐漸暴露在我麵前。我發現,她敏感、脆弱、多疑,總是調查我的行蹤,有時溫柔如水,有時又暴躁得像是一頭剛剛失去幼子的母獅子,我的一句話會讓她胡思亂想好幾天,一個表情就會讓她突然間發狂。身為一名心理醫生,她最該醫治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我明白了理想與現實之間的落差,明白了之前的美好不過是表象,她並不適合我,我還沒有找到我為之苦苦尋覓的那個人生伴侶。對於雲朵朵,我已經無法忍受每天膽戰心驚的生活,也無法忍受每次說話都要經過仔細權衡——我相信沒有男人願意忍受這樣的女人。最終我提出分手。雲朵朵當時沒有表示出任何不舍,她那種鄙視和仇恨交織的表情讓我覺得,她其實早就厭棄我了。
哪知,當晚我就接到她家人的電話,說是她割腕自殺了。當然沒死成,我去醫院看她,她卻把我趕出了病房。我以為我們之間就這樣結束了,心裏雖然有些愧疚,卻也覺得輕鬆很多。然而天不遂人願,她剛出院就找到我,說要和我重新開始。我不同意,她便開始了對我的糾纏。哭訴、乞求、托人幫忙之類的事她都做過,那段時間她變得異常溫柔,總是想盡辦法討好我。然而,我絲毫沒有心軟,對於她,我表現出了讓我自己都大為吃驚的絕情,這大概是因為我始終覺得我和她永遠修不成正果。既然如此,何必浪費時間和感情?
又經過一段時間,我終於徹底擺脫她。我應該為此感到愧疚,因為我對她太過殘忍,然而,我深深知道,有些女人,你對她好,就是對自己殘忍,我不會折磨我自己,所以我隻能折磨她。
一想到那段可怕的日子,我仍心有餘悸,忍不住看了一下時間,想著還是早點打發她離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