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天笑著擺了擺手,不再說話,又聽落楓問道:“師傅,若群魔齊至,該如何辨得哪個才是喪神?”
沉天目光一動,方才的悲憐之色竟再浮上眉宇,視線鎖在遠處的那片深淵:“他們雖然力量已不如昔,但到底曾經是神明靈獸,眷戀昔日高貴之身,所以喜幻作聖靈之像,以昭示自己在這魔塚的地位,就如……它。”
說著,忽然舉劍,指向前方那處幽暗之地,落楓當即精神一緊,循劍尖望去。
隻見左前方的遠處,紫霧繚繞,黑煙翻騰,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黑影,凝固在那,紋絲不動,若非沉天提醒,竟就被忽略了。
“那是……”落楓緩緩抽出佩劍,眉目如刀。
“魔。”沉天移步,冷眼靜峙。
此時,那團黑影開始緩緩移動,分煙破霧,瘴氣離合,似是一獸。隻見它昂著首,姿態高傲而優雅,從遠處一步一步走來。待再近些時,終於看真切了形相——龍頭馬身,背剪雙翼,通體鱗片兀自流光婉轉……竟是,聖獸麒麟?!
當然,在此處出現的不可能是聖潔靈獸,它們鱗羽再華麗,也掩不住那雙淬滿怨毒的魔瞳。
“噌!——”落楓一挺長劍,甩出一道青芒,逼褪蔓延而身前的妖霧:
“魔,此路已絕,回頭吧!卑惡一生,苦苦萬世,五行三界早無你們容身之地,何不早讓自己痛快了斷,脫身苦海!”
這些話,那魔不知能否聽懂,隻見它冷冷盯著落楓,倒後三步,忽然爆發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震耳的回音在山腹裏激蕩不休,驚心動魂,一浪覆過一浪,仿似有數百頭妖獸齊聲嘶吼,破霧奔來!
沉天此時開口道:“它不是在虛張聲勢,方才我已探過,有十二頭伏在近處。”
落楓想起他們剛入山腹時,沉天用劍向虛空劃出一道弧光的情景,陡然精神一抖,向身後發令:
“起陣!”
話音剛落,那魔麒身後亦然騰起大片黑霧,如同一個巨大浪頭,翻湧撲騰著鋪天而來!
隻聽沉天挺劍清叱:“迎擊!”
落楓眾軍當即橫刀舉劍,拉開陣勢。待那團黑霧撲近,也終於看清了裏頭的狀況——密密麻麻,整群形骸詭惡的怪體正從濃霧中嘶叫爬騰,爭先撲來!滾滾煙瘴中,因為無法分清這些交纏一起、狀態各異的軀體,所以也估摸不著來數,隻看到無數畸角鱗毛、肢爪獠牙,不斷地撞擊摩擦,交錯縱橫,其中混有十餘頭形似貔貅、狻猊之類的獸隻,同樣凶眼蠻爪,狀勢瘋魔。
在這種鬼地方還裝做瑞仁靈獸?可笑!
落楓一揮「鑲瓏」,噴出一道劍風,直取迎頭而來的一隻狻猊。那魔靈見狀,應勢往左抽身。落楓卻忽勾起個冷笑,劍鋒輕轉,第二道更烈的劍光向左方激龘射而去!
第一著是虛,第二著才真正狠下殺手,那變速快得連獸類也未及反應,可憐這頭魔靈,被利刃自下巴向額門生生剮開——不知道魔的血是何模樣,或者根本有沒有血,落楓隻覺得有濃稠、腥腐的粘液在半空潑灑濺開……突然,在這片腥霧裏又出現一雙利爪,直往自己頭頂刨下!落楓笑意鋒利,曲膝疾閃,身法依舊快得駭人。借此姿勢,他猛然抬手,一劍裂空,怪聲鈍響之後,那頭撲下來的妖獸一雙前爪生生被齊腕削去!
已在沙場上習慣生死予奪的人,再君子,亦心狠。
那頭妖獸當下受驚,身軀一滯,堪堪停在落楓頭頂。當好!隻聽鑲瓏寶劍一聲清嘯,殺音未破,刃尖已經沒入妖獸咽喉!
「鑲瓏」不斷噴發著靈光,那妖獸瘋了般嚎啕大叫。此時落楓還在它身下,冷眼咬牙,扼緊利劍便往後一拖!可憐這頭巨獸當場被開膛破肚……
更多腥煙濃液,擴散到整個戰場,彌滿虛空。鬼兵的刀斧,對生人無用,可對付妖怪精靈卻是殺勢淩厲。無數冷兵器,與鱗角、甲肌劇烈地交擊、撕撼,發出寒入骨髓的刺耳聲,充斥在牢塚裏跌宕不息。
這場廝殺,雙方都有折損,但因冥軍人數更盛,很快便占了上風。而他們的將軍,更是一刻未停,越戰越勇。
許是一開始,落楓那兩個殺招驚人,刺激了所有喪神之獸都衝他攻去,刨咬撕噬,窮凶極惡。然而,這倒是他所希望的,即便那些魔物不攻來,他也會設法將它們鎖進自己的戰圈。因為陣中那些冥兵,全數為自己舍死而戰,他該要平衡戰力,該盡力去保護他的戰士——因為他是將軍。
也不知道是否「鑲瓏」染了魔血,帶動起它主人的殺氣;還是因為重臨戰場的血雨腥風,令這位將軍戰意高揚——手中一把戰神之劍,心頭一股剛厲之火,讓他在群魔中鋒芒四射。刃如雨,身似電,十頭魔靈就在這片暴雨利光中斷頭裂臂,大團大團濃煙腥血從這些破敗的軀殼中噴出,再華麗的皮饢,到頭來還不是汙了人間的穢惡之物。
戰況持續,形勢高下漸現,誰都在全力奮戰,不容輸掉這第一場交鋒。然,倒是有一人,始終無聲無息站在陣中,默默注視著眼前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