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否「鑲瓏」染了魔血,帶動起它主人的殺氣;還是因為重臨戰場的血雨腥風,令這位將軍戰意高揚——手中一把戰神之劍,心頭一股剛厲之火,讓他在群魔中鋒芒四射。刃如雨,身似電,十頭魔靈就在這片暴雨利光中斷頭裂臂,大團大團濃煙腥血從這些破敗的軀殼中噴出,再華麗的皮饢,到頭來還不是汙了人間的穢惡之物。
戰況持續,形勢高下漸現,誰都在全力奮戰,不容輸掉這第一場交鋒。然,倒是有一人,始終無聲無息站在陣中,默默注視著眼前一切。
有妖物欺近,便在他三尺之外化作一團血煙,許多不停遊弋的妖物更是未敢靠近。一把長劍,在他手中雪光離合,鋒芒吞吐,而他周身,亦散發著與長劍同樣的華光。
劍若人之君,人如劍之銳。他就這樣安靜地站在那兒,看著遠處的落楓。
果然,不再是曾經的山中少年了;亦非那個含著一口怨氣和眼淚,離他投軍而去的少年。十年沙場,千錘百煉,如今在自己麵前,他仍當著那個恭順、求知的徒弟,但在敵人麵前,他已儼然一個霸氣橫天、生死予奪的戰神。
竟有一瞬,沉天忽然辨不出來,到底哪個才是自己的楓兒……
九隻魔靈終被斬落,雖未知是否真正亡絕,但至少一段時間內再不能成形逞惡。而其它妖物所餘無幾,更有陸續逃亡之勢。倒是那頭最早出現的魔麒,此刻仍孤零陣中。隻見它緩緩退後數步,不知想蓄勢進攻,還是視勢欲逃。
無論如何,先法製人。落楓長劍一抖,勁氣直透刃鋒,一道青芒竟如長鞭迂回到魔物背後!
那頭魔靈似也料不到,剛想回身,頸脖登時被剖開道口子,血霧四散!同伴陣亡的慘狀還曆曆在目,隻聽它一聲狂嘶,騰蹄轉身。落楓亦不妥慢,躍空而起,尋它後腦刺去!
“哢!”——魔麒頭頂長角硬被削掉一截!這回真正是急瘋了,它忽然煞停回身,四蹄騰起一股黑色煙霧……
不,不是煙霧,是黑色的火焰!
沉天眉頭一皺,當即斷喝:“落楓!回來!”
落楓此時也察出異狀,收勢止步,與魔靈厲眼對峙著。
沉天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突然翻劍,劃出一片綿密疊錯、竟若咒文似的劍光,隨即一揮袖,那片雪光便向魔物覆去!
幾乎同時,魔靈尖嘯著也前足一抬,登時竄起更大片黑焰!夾兩者中間的落楓,見勢躍起,沉天的劍芒堪堪從他足底掠過,迎向那團詭異的火舌!刹那電閃煙騰,劍光以極快之速將妖火撕碎,吞化。魔物顧不上再次進擊,借此亂狀轉身便往深淵奔去。
詭焰逐漸退散,沉天走到落楓身旁。二人並肩,望著前方那片不見盡頭的深淵,陰風慘霧,吞吐不息,滿目是無窮無盡、未知的黑暗。沉天低聲道:“回去吧,莫追。”
落楓點一點頭,轉身跟隨沉天走回陣中。
“做得很好,落楓。”走在前麵的人,忽然停步回身。
落楓也停下來,抬頭對沉天一笑,“我明白師傅的意思,這第一場仗,誌在‘奪勢’。”
沉天輕笑,拍拍他肩膀,“對。這群魔並非最厲害之物,隻是第一批前來試探我們實力的,所以首戰尤為重要。隻有使它們恐懼、躊躇,才利於我們爭得時間。”
“而且陣中還有一人袖手未動,可讓它們更加忌怕。”落楓接過話,驕傲地望著自己的師傅。沉天卻隻淡然一笑,“我的底子它們亦多少知道,而應是你,必須在這場仗上立威。”
“哈哈,師傅真是看重我,萬一方才你徒弟眼挫手滑腳軟閃了腰不就……”
“我們的將軍,不會輸。”
沉天這話,陡然讓落楓一頓,生生把滿嘴嘻笑咽了回去。
“師傅……”
“落楓,今後我們還要麵對大大小小許多場戰鬥。不知將會發生知何事,也不知還要堅守多久,許是明天,又許是百年之後,所以務必緊記:隻守莫攻,立威存力。即便哪****我被迫離隊,留下來的人也要獨力堅守,莫尋也莫驚。隻要都盡了心,無論結果如何,也對得起所有。”
落楓望著他,直到說完。沉默片刻後,才逐字道:“徒兒,明白。”
遂橫劍,低首,揖拳。
沉天看罷,也點了點頭,淡淡笑意凝在唇邊。
十年又十年。落楓,我願相信你一定會明白的——哪些該,哪些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