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國家道德
子曰:“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禮記·中庸》《十三經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629頁。
欲為仁人,當居乎仁;欲為義士,當由乎義。仁人義士,成德之名,居仁由義,所以求進乎德而底;於成,猶之道也;揭以道堂、道宇、道館、道之號,乃老子之所謂道耳。吾儒則修道而後可以深造,故昌黎於彼曰:道其所道,德其所德,將合仁與義言之則進與修不可以不力。方回《桐江續集》卷二九《進德齋箴》四庫全書本。
夫仁者,愛人;信者,信人,此合外內之道也。於此觀之,不愛人,不仁可知矣;不信人,不信可知矣。故愛人者,人恒愛之,信人者,人恒信之。此感應之道也。於此觀之,人不愛我,非特人之不仁,己之不仁可知矣;人不信我,非特人之不信,己之不信可矣。君子為己之學,自修之不暇,奚暇責人哉!自修而仁矣,自修而信矣,其有不愛我信我者,是在我者行之有未深,處之有未洽耳,又何責焉?故君子反求諸其身,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
夫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一物不獲其所,即己之不獲其所也,務使獲所而後已。是故人人君子,比屋可封,天地位而萬物育,此予之誌也。……故君子之道,以人治人,改而止。其有未改,吾寧止之矣。若夫講說之不明,是己之責也;引導之不時,亦己之責也;見人有過而不能容,是己之過也;能容其過而不能使之改正,亦己之過也。欲正物而不先正己者,非大人之學也。故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是故君子學不厭而教不倦者,如斯而已矣。觀其汲汲皇皇,周流天下,其仁可知矣。王艮《王心齋先生遺集》卷一《勉仁方書壁示諸生》宣統二年排印本。
仁者,吾心惻隱之微而施之天下,則足以保四海。君子未嚐有四海之貴,宜先具足保之體,故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而仁複天下矣。今天下有不忍於鰍鱔蚌蛤之戕其生,而忍於殺人,是亦不知務矣。此謂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者,聽責乎擴而充之。朱之瑜《舜水遺書》文集卷二五《雜說》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491頁。
義者,萬物自然之則,人情天理之公,譬之水然,或遇方而成珪,或因圓而成璧。若舉事以求合乎義,則土之型金之範矣,非義也。因時製宜而不失範型之意,是即所謂義矣。羞惡之心為義之端,倘未嚐慎之於始,而不勝憤忿之心,或可謂之勇爾,不可謂之義也。朱之瑜《舜水遺書》文集卷二五《雜讓》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491頁。
仁與智不同,於何見之?所貴乎智者,在能用利害,故明哲保身,謂之智。仁則不問利害如何。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求仁得亡,斯無怨矣。仁與智之差別若此,定義即由之而生。中國古平來學者,言仁者不一而足。據餘所見,仁之定義,臧如唐韓愈所雲“博愛之謂仁”,敢雲適當。博愛雲者,為公愛而非私愛,即如“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之意,與夫愛父母妻子者有別。以其所愛在大,非婦人之仁可比,故謂之博愛。能博朋愛,即可謂之仁。
仁之種類:
一、救世之仁,
二、救人之仁,
三、救國之仁。
仁之種類,有救世、救人、救國三者,其生質則皆為博愛。《孫中山全集》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2頁。
大抵中國善言仁,而泰西善言義。仁者人也,我利人,人亦利我。是所重者常在人也。義者我也,我不害人,亦不許人之害我,是所重者常在我也。此二德果孰為至乎?在千萬年後大同太平之世界,吾不敢言;若在今日,則義也者,誠救時之至德要道哉。夫出吾仁以仁人者,雖非侵人自由,而待仁於人者,則是放棄自由也。仁焉者多,則待仁於人者亦必多,其弊可以使人格日趨於卑下,若是乎仁政者,非政體之至焉者也。吾中國人唯日望仁政於其君上也,故遇仁焉者,則為之嬰兒;遇不仁焉者,則為之魚肉。古今仁君少而暴君多。故吾民自數千年來祖宗之遺傳,即以受人魚肉為天經地義。而權利二字,斷絕於吾人腦質中者固已久矣。梁啟超《飲冰室合集》專集第三冊上海中華書局1932年版。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3頁。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22頁。
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楊伯峻《論語譯注》《八佾第三》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32頁。
吾中國先哲之教,曰寬柔以教,不報無道,曰犯而不校,曰以德報怨。此自前人有為而發之言,在盛德君子偶一行之,雖有足令人起敬者,而末俗承流,遂借以文其怠惰恇怯之劣恨性,而誤盡天下。如所謂百忍成金,所謂唾麵自幹,豈非世俗傳為佳話者耶?夫人而至於唾麵自幹,天下之頑鈍無恥,孰過是焉?今乃欲舉全國人而惟此之為務,是率全國人而為無骨無血無氣之怪物,吾不知如何而可也。中國數千年來,誤此見解,習非成是,並為一談,使勇者日即於銷磨,怯者反有所借口;遇勢力之強於己者,始而讓之,繼而畏之,終而媚之。弱者愈弱,強者愈強,奴隸之性,日深一日,對一人如是,對團體亦然;對本國如是,對外國亦然。以是而立於生存競爭最劇最烈之場,吾不知如何而可也。梁啟超《飲冰室合集》專集第三冊上海中華書局193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