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很多人來說,知道洛川是因為洛川的蘋果。對我來說,更多一層緣由,那就是因為洛川有個段雙印。
我是20多年前認識段雙印的,大約是1987年或1988年。那時候,他剛剛從中國人民大學曆史係文博專業畢業,剛剛完成了由一名文藝戰士(縣文化館創作員)到一名文博工作者的轉變。兩年的大學生活,對不少具有相同經曆的人來說隻不過僅僅意味著一個大學專科學曆。可對老段來說,那樣太浪費了,他要充分利用這兩年,讓這兩年發出更多的光芒。
天道酬勤,天不負段雙印。後來的實際一步步證明了他的價值。
20世紀80年代,中國博物館進入複蘇、探索的時期。大學剛剛畢業的段雙印立即全身心投入到了探索者的行列。我在和他的交往中,常常聽到他說起建立洛川民俗博物館的設想。說實話,當時也就聽聽而已。因為畢竟當時隻有四畝大的一塊地,畢竟還沒有幾件像樣的民俗文物。還有,畢竟建館是要銀子的。後來,當民俗博物館大興於中國,一座像模像樣的洛川民俗博物館也於1993年正式開館,並成為210國道旁一個不俗的景點時,我驚訝於段雙印的敏銳,驚訝於段雙印的堅韌。
如今,15年過去了,洛川民俗博物館的基本陳列依然保持著土色土香的風格,卻毫無落伍之感。每次到這裏,我都想這個問題:為什麼段雙印能成功?為什麼後來省內不少的同類博物館卻常常顯得過於粗製濫造?直到有一天,段雙印將這本20萬字的厚厚的書稿遞到我手上,我才豁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在做人認真、做事堅韌不拔之外,他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個步驟都有堅實的理論支撐點。
段雙印在人民大學曾係統地學習過中、外曆史、考古學、文物學、民族學、博物館學,還師從張銘遠先生研習了民俗學。張銘遠是中國民俗學泰鬥鍾敬文先生的高徒。加之他平時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不懈鑽研,具備比較係統的知識結構和較紮實的理論功底。所以,從他的文集中我感覺到,他自如地運用學到的知識,用獨特的眼光去審視他所熟悉的陝北文化,從曆史學、考001古學、文化人類學的多學科角度,探索陝北文化的多元化特征,作出了令人信服的闡釋。
段雙印不光自己埋頭鑽研學問,他更明白一個稱職的博物館館長應該做什麼事。有一個細節我一直不能忘記:一次去延安途中,因為事先沒有打算在洛川停留,所以並未給他打招呼。路上塞車時間長了,臨時決定在洛川停一下。到了館裏,段雙印正給職工講課。我原以為是那種完成任務式的政治學習。而當我在他的辦公室見到專門為職工編寫的業務培訓講義時,我才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應景之舉。其用心之良苦,立意之高遠可見一斑。
照理說,段雙印可以幹更多的事情。但中國人太多了,能坐的交椅又太少了。盡管博物館館長也是不入流的無品級官,但地方有自己的土政策:51歲退二線,騰板凳。盡管如此,縣上對他還是個例外,又多留任了3年。2003年,段雙印不再擔任館長職務,但他卻退而不休。因為身心比較自由了,他的“業務”範圍反而更為拓展,單就為兄弟縣博物館編寫的陳列方案,據我所知就有五六個之多。後來聘借到延安市文物局,整理文物“四有”檔案、為全市第三次文物普查搞宣傳、辦簡報,也幹得有板有眼。2005年,還被國家文物局評為“全國文物檔案備案工作先進個人”。聯想到他曾經獲得的“陝西省優秀民間文學家”、“陝西省德藝雙馨優秀會員”等稱號,我想應該把以前經常開他的玩笑的“雙印、雙印,一身掛兩顆印”這句話改成“雙印雙馨”。這時,我腦子裏猛然躍出“耆宿”、“耆艾”兩個古詞彙。
古人稱60歲為耆,50歲為艾。耆宿指年高而有道德學問之人。段雙印生於洛川農家,雖非書香子弟卻也躍了龍門。服務桑梓,弘揚先賢,道德文章,甲於一方。以“耆宿”名之,實至名歸。《禮記·儒行》說“君子之學也博,其行也鄉”,豈段雙印之謂歟?
最後,我還得老實交待一點背景:論學問我不及段雙印多矣,論年齒更小他10歲。捵顏為序,又直呼兄諱,實大不敬也。然蒙雙印兄寬容大度,20餘年肆無忌憚,今若驟改,不惟不符曆史,更將我惡行陰掩。倒不如原樣照搬,我心自慚,亦誡他人。·
然洛川段雙印已印入我心、已印入陝西文物保護、博物館發展之曆史則已為不移之論也。
觸摸陝北文化
段雙印同誌是我市一名老文博工作者,數十年來醉心於陝北文化的多層麵研究。今年,他把一本20餘萬言的《陝北古事鉤沉》書稿交給我,並囑我為之作序。作為本書的第一個讀者,我談一點讀後感,權且為之序。
廣義的陝北文化,包括物質的(顯在的)和精神的(非物質的)兩大類,是我國優秀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近年來,眾多的有識之士關注它,研究它,已有不少成果問世。我覺得段雙印同誌研究陝北文化的視覺是獨到的。他從探討陝北文化特征的大處著眼,從細微處入手,運用曆史、民族、民俗、民間文化藝術、考古等多學科結合的研究方法,從人們耳熟能詳、司空見慣的姓氏、地名、方言俗語、風俗習慣等方麵,稽古鉤沉,追根溯源,梳理出陝北曆史上民族融合的細枝末節,拓寬了陝北文化研究的視野。他長期從事文博工作,對陝北的曆史和文化遺存比較了解,經常留心考古發掘和金石文物中多民族文化交流的實物佐證,豐富了陝北文化研究的內容。正是這種多學科、多層麵的研究,使得陝北文化多元性特征的闡釋,顯得細節豐滿,有血有肉,證據充分,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