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掘場旁營地的會議室裏,一張長方桌四周生了四男兩女,離門較遠的一端坐的是國際考古學會最高委員會主席尊柏申爵士,而正對的另一端椅卻是虛位以待。
他左方是一男兩女。
男的是法國著名的大收藏家羅曼斯先生,他的收藏除了包括林布蘭在內的大師繪畫外,還有一個敢數第一的國鼻煙壺珍藏。本人雖年屆四十,但一身都是巴黎名師設計的時裝,加上風度翩翩,一對似笑非笑的眼睛,唇上的心胡,使他除了收藏家的身分外,也是馳騁情場的花花公。
他旁邊是夏芸博士和美豔睛絲貴婦,前者是退休了的博物館館長、考古學的顯赫人物,臉孔長長的,有點像巫婆;後者是西班牙貴胄之後,叁年前嫁了當一方的美國大工業家,兩年前做了最富有的寡婦,年紀在叁十間,風韻成熟迷人。
坐尊柏申右方第一張椅是白非教授,臉容古肅,金絲眼鏡下的眼睛似開似閉,給人有點糊塗的感覺,是那種沒有甚麽主見的人,當年慘死的奇連,便曾告知他要發表有關阿特而提斯的論。
最後一位是位氣勢軒昂,兩眼閃著懾人精光,一身白色薄西裝,頭上戴著白帽的高瘦男,在酷熱的沙漠裏,他手上仍穿戴著一雙白手套,但卻絲毫沒有難受的感覺,幸好會議室內裝了由小型發電裝置供應電力的冷氣機,否則更使人感到怪異。
他就是馬客臨,著名的美國籍考古學權威、探險家,和擁有數間航空企業最大宗股份的超級富豪,也是國際考古學會的副主席,聲望與尊柏申不相伯仲。
時鍾指著時正。
馬客臨淡淡道:“我們的朋友怕要失約了。”他的聲音低沉有力。
尊柏申道:“我們不遠千裏到這裏來,可否等土十五分鍾?”
馬客臨有風度地一笑,不置可否。
巫婆似的夏博士以她尖銳多變的聲音道:“這時代的年輕人那還懂得守時的重要……”
旁邊美豔的富有寡婦睛絲插入道:“噢!博士,請勿將我歸人老人的行列。”對她來說,最大的敵人使是會令人老去會流逝的年華。
羅曼斯絕不放過任何討好美女的機會,乘機道:“誰那樣做使真的是“老”,不過,是“老糊塗』。”將這富有美麗的寡婦弄上手,是他日下最大的。
眾人笑了起來,除了夏博士和尊柏申。
夏博士拉張了那塊滿布皺紋的長臉,不悅地“哼”了一聲,對於睛絲貴婦和花花公羅曼斯兩人,她一向都沒有甚麽好感。
尊柏申卻在擔心淩渡宇,擔心他出了事,那有興趣附和這對風流男女的調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直沒有作聲的白非教授眯著眼,似乎很吃力才看到牆上大鍾的時間,斷斷續續地道:“時間到了嗎?”
眾人泛起鄙視的神色,這白非近年來時常酗酒,不過他在委員會內的好處是不會反對任何意見,是個沒有殺傷力的廢人。
馬客臨道:“既然我們的朋友爽約,事情使簡單得多,讓我們投票決定,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
白非教授叫道:“是的是的!我也要趕回波羅的海……”
尊柏申乾咳一聲,打斷了他,冷冷道:“有沒有人認為該多等一會?”
眾人均默然不語。
尊柏申心內歎了一口氣,道:“這件事大家都很清楚來龍去脈,不用再多說了,現在請反對進行發掘的人……”
“咯咯!”
敲門聲響起。
眾人的注意力立時投在閉上的門上。
一名埃及軍士推門而入,同尊柏申道:“爵士,有位自稱淩渡宇的國人在外麵。”
眾人大感奇怪,他們早已通知了負責他們安全的埃及特種部隊,淩渡宇會到來赴會,為何不直接請他進來?
軍士迎著眾人詢問的眼光續道:“他是被我們巡邏直升機在西麵五裏虛的沙漠發現的,一個人獨自從利比亞橫過大沙海走來,身上沒有任何證明件,也不肯回答任何問題,隻堅持要見爵士。”
眾人恍然大悟,但又奇怪發生了甚麽事,在這國的傳奇人物身上,誰能步過能無情吞噬脆弱人類的大沙海?
尊柏申無論如何鬆了一口氣,道:“請他立即進來。”
軍士向後麵作了個手勢,一位身高的昂藏青年,大步踏入。
他的頭上、麵上、衣服全鋪滿了灰蒙蒙的沙層,閃亮的眼睛帶著深沉的哀痛,但神態仍像往常那樣瀟酒從容,有種難以形容的閑逸和自信。
美豔的晴絲貴婦眼睛一亮,對淩渡宇大感興趣,首先笑道:“爵士,還不為我們介紹這位橫渡沙海來赴約的年輕人。”說“年輕人”叁個字時,她加重了語氣,回應早先夏芸的話。
羅曼斯見晴絲眉梢眼角全是盈盈笑意,人感不是滋味,悶哼一聲。
尊柏申並不是反應慢,而是心奇怪淩渡宇眼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神色,他當然不知道飄雲的逝去對淩渡宇造成的傷害。
淩渡宇提起精神,以堅強的意誌壓下整夜穿行沙漠的勞累,將心巨大的哀傷按回心靈的至深處,淡淡道:“這是我的椅吧!”
軍士見機地退出會議室去,順手關上了門。
尊柏申為他逐一介紹,逐一握手,晴絲握著他的手問道:“假如有機會,希望你能做我在沙漠的向導。”
淩渡宇笑了笑,不置可否,輪到馬客臨時,對方並不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使人感到他的倨傲和自負。
鎊人坐走後,尊柏申發言道:“這次討論的議程非常簡單,就是斷了的發掘,究竟還要不要繼續下去,我特別請淩先生來,就是要他以高布代表的身分提供一些意見,讓我們能較全麵地去理解整件事。”
羅曼斯冷冷道:“假若要繼續發掘,使會產生一連串的其他難題,經費上倒不成問題,但誰能保證慘劇不會重演?誰肯擔當整個發掘的龐大工程?誰……”
夏芸博士插入道:“下麵還剩下甚麽東西?『轟!』一聲強烈爆炸,甚麽也完了。”
白非教授道:“我也認為太費人力和物力了。”
晴絲嬌笑起來,登時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
晴絲道:“我這次來是專程聽淩先生的提議,但直到現在,你們仍未給淩先生說話的機會。”她打一開始使維護這個使她心動的男。
尊柏申身為主席,截斷了紛紛議論,簡單明確地道:“這次我們是決定應否繼續發掘下去,至於如何去做或能否做到,是以後的事,好:請淩先生說一說他的想法。”
眾人眼光又集到淩渡宇身上。
淩渡宇透視人心的眼神環掃了眾人一遍,迅速地掌握了各人的情緒,名委員裏,主席尊柏申和夏芸都是未有定見,專程地聽取自己的意見,美豔的晴絲被自己獨特的氣質吸引,大主好感,所以傾向於站在他那一方,隻要他能拿出具有說服力的證據。
白非教授是牆頭草,那邊風大使會隨風倒向。
羅曼斯這富有的花花公收藏家,因晴絲對自己的興趣而大生姑念,由一開始便不斷打擊他,踐踏他。可是他還不是最令他頭痛的人物。
他擔心的是馬客臨。
此君麵容古井不波,高深莫測,使人摸不透他的底,從他閃厲堅定的眼神,可推想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是敵人的要害處。
淩渡宇低沉有力地道:“各位朋友,你們現在要決定的一件事,並不是普通的考古發掘,為埃及博物館增添已有的貨式,而是一次能改變整個人類明史的一次發掘,阿特蘭提斯就在我們的腳下,等待著我們,其他一切均是微不足道的事。”
尊柏申歎了一口氣道:“但問題除了高布說過下麵是阿特蘭提斯外,並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這片沙海下埋藏了一個先進的史前明。而且阿特蘭提斯是否曾存在也是疑問。”
夏芸插入道:“我本人使絕對相信阿特蘭提斯的存在,但卻不應是在這裏,據柏拉圖說她應在大西洋上,麵積略大於利比亞和小亞細亞麵積之和,是一個懂得使用貴金屬和含金的先進明,島上布滿了紅、黑、白石塊構成的巨石建。”她眼閃動著向慕的光彩,顯示這一生從事古物研究的女考古家,對古代明的深摯感情。
淩渡宇也一直被這問題困擾,隻不過這些日來達一刻空下來的時間也沒有,假若能在這點上說服他們,最少可將夏芸爭取餅來。
他需要一點搜索枯腸的時間。
羅曼斯故作幽默地道:“滄海桑田,或者大沙海以前真是個大海也說不定。”
淩渡宇虎軀一震,一個念頭閃電般劈進他的腦神經去。
腦浮起了一幅圖像。
那是放在高布書桌上的巨大地球儀,上麵有幾個黑點,但卻與發掘場沒有關係。
刹那間,他終於明白了。
那些點是代表地球兩極的軸心。
淩渡宇一點不讓自己心的震動漏出去,眼射出灼人的精光,當他望向晴絲時,後者耳根一熱,不敵地垂下頭去,最後他的眼光來到右方最接近他的夏芸博士身上。
淩渡宇道:“我想大家都必然很熟悉十多年前在西伯利亞發現的手象了”
眾人都不明白他為何忽地扯上了個完全無關的問題。
史前時期是人類明記憶裹的空白和盲點,每一次考古學上新發現所帶來難解之謎,至少與已經解決的問題同樣地多,“急凍毛象之謎”,亦是使考古學界大惑不解的一個存在事實。
白非教授興奮起來道:“這個問題我最清楚,讓我來說吧。”他終於找到了發表的機會。
晴絲喜道:“請說吧!”
尊柏申心不知好氣還是好笑,西伯利亞發現遠古毛象,已是考古地理學界人盡皆知的大事,這甚至成了許多通俗著作誇誇其談的題材,但晴絲這繼承了丈夫一切遺產的美麗寡婦,除了穿衣花錢享樂外,其他都是一竅不通,若非看在她絕不介意捐助國際考古學會的經費上,她今天休想和他同席開會。
尊柏申作了個阻止的手勢,道:“我看還是由淩先生解說較為好一點。”
白非對尊柏申極為敬畏,聞言立時閉上嘴巴。
淩渡宇整理一下腦內儲存的龐大資料庫,道:“那隻毛象被發現在西伯利亞北部畢萊蘇伏加河邊的凍土層內,象頭伸出了地麵,已給狼咬得骨也露了出來,但其他的部分仍然完整,科學家發現它的肉仍可供人食用,顯示隻有突然的急凍才能有這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