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實(修)(1 / 2)

第七章秋實

九月初九重陽日,登高望遠自傷情。姑蘇城外沒有高山,隻有小丘,但這並不妨礙文人雅士登山感懷。朱軾帶著林海來到楓橋鎮附近的一處小山頭,見這學生雖因年紀尚小身量未足,但也是亭亭一少年,在微風拂麵之下,頭簪鮮菊,加上酒量不行,隻飲一杯就麵若桃花,心中不禁想起了另一個神似的人。隻可惜林謹知為了照顧生病的夫人留在侯府裏,也隻有這個學生陪著他來登高了。

林海自是感覺到了先生的目光,他本來不懂那是什麼眼神,但最近自己也經常發呆遐思,加上夏日之時與朱先生的心思往來,自然也就懂了。他自己並無妙法可想,隻是避開罷了。

月前,朱先生偶有字紙被他看到,那上邊寫的是魏晉之時七賢之首阮籍阮步兵的一首詩:

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

他前世雖是理科男,但因為性向與大眾不符,曾著實鬱悶過些時日。當時爺爺是如何開導他的?爺爺並不歧視他,為了開解他,給他寫過很多封信,從生理到心理,從國外到國內,從古代到現代,尤其是中國古代對於同性之間的詩文給他抄錄過許多,阮籍的這首《詠懷》就是其中之一。今生做了林家子,自知得往科舉上靠,在詩詞之道上也算盡心,陡然間見到了這首詩,他的心裏不是不震驚的。

“難道朱先生看出來了?還是……”

林海心裏暗自思忖,一時是徒兄,一時是朱先生,一時又是林謹知與楊氏。如今父母雖不知,朱先生既然已經看出來了,自不能再裝作無事,他不好在父母麵前說什麼,卻可以對師長吐露真言。初秋蟬仍鳴,少年林海在朱軾書房裏從下午待到傍晚,終於提筆在朱先生抄錄的這首詩之下加了兩句:

誰言不可見,青鳥明我心。

這也是出自阮籍的《詠懷》,卻是向朱軾說明了自己的心意——我認了,您呢?

準備放下筆時,林海又想了想,還想再加些字的時候,連翹派碧桃來尋他吃飯,他一邊答應一邊急匆匆寫了幾個字就隨碧桃而去。

那日朱軾刻意讓林海看到那首詩,為的就是揣摩他的心思,在林海走後,朱軾來到書房,見到“明我心”一句時,心中一緊,知道這孩子終究墮入此道。

再看最後幾個字:

後皇嘉樹

朱軾沉思半晌,心中仿佛打開一扇窗戶,當是時月朗星稀,綠樹婆娑間,朱軾大笑,仿佛要將幾十年的沉鬱都笑沒了似的。

他自知自己不娶妻的堅持在世人眼中是多麼荒唐可笑,雖然堅持下來,卻從朝堂逃到家鄉,從家鄉逃到邊陲,使得自身傷痕累累,看到學生也對同性起了心思,自然心中焦急,不希望林海步上自己的後塵。如今試探之下,卻不料被林海反過來開解了心結,心中怎能不樂?

卻原來“後皇嘉樹”一句,是屈子《橘頌》的首句,讚歎橘樹自幼與眾不同,既能行天地之正氣又有自己的堅持。林海如此既是向朱軾坦誠心意,也是向朱軾表白,自己並不會逃避世人,自也不會真正驚世駭俗。

如此師徒二人算是解開了心結,朱軾在林海麵前的最後一絲偽裝也卸了下來,除了不告訴徒弟自己所戀之人正是你的父親外,毫不掩飾自己對南風的喜好。

他因了自身的關係,惟恐林海將情愛置於萬事之上,得不償失,更千方開解。他甚至不惜將南邊契兄弟之類虛凰假鳳、京裏達官貴人熱捧優伶之事一一分析,契兄弟得以專守情愛,卻不能登大雅之堂,京裏貴人也有暗中“勾結”的,卻在朝堂各有能為,你林海將來必然是要出仕的,有老師我這個前車之鑒,要如何選擇自不必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