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海客
寶泉?看身材還真像一枚景德通寶,圓得*。林海見了甄應德甄寶泉的“英姿”,心裏腹誹道。
有了甄應德的插話,加上隨後林海被迎上三樓的雅間,石墨、鬆煙並卓青、卓藍等幾個小廝也有人招呼。有了飯菜吃,人的火氣也容易消散,於是一場風波便似消弭。
進得雅間,林海發現早有兩人守在桌前了——
金發碧眼,鼻高眼凹,雖然穿著儒服,卻是兩個洋人!
大夏並不禁海,除了泉州、廣州、寧波、杭州、登州等沿海大港外,姑蘇、揚州這等重要的商業重鎮上外國商人並不是稀罕物,但多為或黑或褐的南洋商人,或是矮小精明的倭商高麗商,或是包裹頭巾的天方商人。大夏商人本身最多的是去到南洋,偶有那不畏艱險的,也就到天方為止。雖然知道南洋和天方商人從大夏采購的貨物大多轉賣到遙遠的泰西,但可能是路途太過遙遠的緣故,大夏人很少去泰西,在大夏,真正的泰西人也並不多見。
前世林海無論是學習生涯還是後來從事的工作,都多與外國人打交道,就連外語也學了不止一門,自來到大夏,日日都是四書五經,抬眼皆是黑發黑眼,時日一久,都快忘了外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了。
沒想到在這揚州天海樓裏,林海又一次見到了西洋人。
見朱軾和林海都有些驚詫,甄應德和薛勳相視一笑,兩人皆是麵有得色。甄應德對朱軾道:“丹瑞兄,這兩位是泰西之國法蘭西的貴客,一位是諾——諾——”看來是沒有記住洋人拗口的名字,隻得回身看向那兩個洋人。
其中一個略高胖些的四十來歲的洋人道:“諾依曼,大人,我的名字是諾依曼。”居然是字正腔圓的官話!他指著身旁略矮小些的同伴,向朱軾和林海介紹道:“這位我的同伴,他叫若翰。”那個若翰笑了笑,向他們一揖,隻道:“各位好。”比之諾依曼,言語很是生硬。
見這兩個法蘭西人竟用中土之禮,朱軾帶著林海也趕緊還禮。如此賓主落座,甄應德先向林海賠酒,謝過天海樓夥計叨擾林海之罪,林海隻道自己年紀尚小不會飲酒,隻以茶代酒,今日之事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在林海這裏也就此揭過了。
待酒過三巡,朱軾與薛勳也開始熱絡起來後,甄應德輕咳一聲,道:“丹瑞兄,兄弟這次一來是為兄和林小公子接風,二來嘛,卻是有樁大買賣要和丹瑞兄,”他看了眼林海,又加上“還有林小公子,一起謀劃謀劃。”
林海還則罷了,朱軾卻是一時間腦子裏轉了好些念頭——姑蘇林氏的茶葉有很大一部分都通過天方商人轉賣到泰西,是以朱軾對泰西也是知道的,雖然第一次見到活的泰西人頗有驚詫,但也沒到震住自己的地步。他想的是,甄應德去年才跑上門來送上一筆大生意,今年怎麼又想起來了,還扯上了薛家?
說到底,林家雖然四代列侯,卻終究吃虧在子弟太少,更沒有在幾代皇帝麵前掛上過號。景德八年時,林謹知的父親過世,他能夠多襲一代爵位,說來也是靠了那年景德帝平權臣親政後,是江南大臣中第一個上表稱聖的緣故。當日江南眾臣多有阿附權臣的,加上各家多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到京裏傳來權臣伏誅的消息後還在觀望,隻有林家沒有什麼拖累,林謹知自家隻做純臣,他見景德帝年紀輕輕就如此殺伐決斷,必不是個好相與的,便第一個上表,引得司徒偃龍心大悅,就此加恩。
但這種恩寵也就是過眼煙雲,此後林謹知並沒有入朝,加上司徒偃日理萬機,這些許小事根本不會在心裏留下什麼。
如今過了這許多年,怎麼突然又被想起來了呢?朱軾轉眼看了看自己埋頭吃菜的弟子,心道肯定是你闖的禍。林海的小心思當日都倒給了朱軾,朱軾閱曆廣泛,聽到林海對徒兄的形容,慢慢將人和朝中貴人一一核對,待到重陽日林海接到書信之後,看著徒兄和如海弟信件往來不斷,卻直到一年前甄應德找上門來才有了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