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薛家有女名寶釵
等林海和徒景之、葉澄觀回到揚州,已是臘月了,還在路上時,他就派人去金陵接回黛玉和英蓮,又命人傳話給徒七和林憶,叫他們務必要在臘八之時回家。而在甄家護送林、甄兩位姑娘回揚州的船後邊不遠不近地跟著的,正是皇商薛家的大船。
那日薛蟠在外邊闖了禍,薛劭氣急攻心竟至吐了血,他這幾年本就身子不大好,這回心中連驚帶怕好幾天方才緩過來,就此更添了病症,延醫請藥了好些時日。薛蟠如今年紀尚小,雖被母親寵得有些過分,行事全憑己心,可對父母家人還是很上心的,見父親如此,他知道是因為自己闖禍,心裏也很著急。又兼徒七和林憶當日放了話,要是他再胡作非為必不輕饒,可他哪裏知道人家說的“胡作非為”的標準是什麼?
薛蟠這裏以己度人,往日裏他在街麵上教訓他人之時,也會對人家放出類似的狠話,可根本也無什麼一定之規,看得不順眼的招呼過去就是。金陵城裏,固然有比薛家更富貴的,可子侄多有約束,那些放到街麵上橫行霸道的紈絝子弟裏,還真沒幾個能鬥得過薛家的,因此向來無人敢惹薛蟠。如今薛蟠碰上了比他更狠更霸道的,卻是連自家老爹都惹不起的主兒,這些時日便都躲在家裏不敢出門。可心裏那股挫敗和懊喪實在難受,他不敢在薛劭那裏討嫌,又不想去找見了他隻會心兒肝兒叫著卻從來不去聽他說些什麼的母親,便隻能去找妹妹。
薛家小姐閨名寶釵,她比哥哥薛蟠小兩歲,自幼就比哥哥聽話懂事,深得父母寵愛。薛劭的夫人王氏出自武門世家,雖則其兄王子騰自己是文武兩進士,可王家一向對女兒有些偏見,隻道女兒家拘於內宅,學會侍奉父母、丈夫,能夠管教下人也就夠了,因此王家的女兒隻需跟著母親學些內務,連女紅都不是很好,更不用提識文斷字了。王氏嫁到薛家,因著薛劭對夫人還算尊重,又兼打理內務也要用到諸般文字,才在丈夫的教導下稍微認識幾個字罷了。當日薛家給薛蟠請先生,要教導兒子成材,寶釵也想跟著讀書,王氏一開始並不熱心,還是薛劭發話,道是女兒家也要多學點東西,將來才能更進一步,才讓寶釵也跟著哥哥一起念書。薛家請來的先生,這幾年沒有幾十個也有十幾個了,大多不上一兩個月就被薛蟠氣走,其中很有幾個留的時間長的,是因為薛家小姐聰明伶俐,讀書讀得好,又知道尊重先生的緣故。
寶釵年紀雖小,可薛蟠對這個拿起書來就能念得頭頭是道的妹妹很是尊重,許多他不懂的問題,到了妹妹那裏都能迎刃而解,遇有不高興的事情,也總有妹妹能給他安慰。這些日子寶釵殷勤侍奉薛劭湯藥,薛蟠直到薛劭病情穩定,又能出府巡視店鋪了,才尋了個老爹不在家的日子跑去找妹妹。
雖是王氏在閨中之時不怎麼學女紅,可嫁到薛家,又在江南生活了這許多年,和金陵城裏的世家來往頻繁,早知道女孩子會些針線有多麼重要,於是寶釵讀不讀書尚可兩說,於女紅上,王氏特特尋了繡娘來教導寶釵。
薛蟠先到了妹妹的書房,尋不見人,又去了繡房,方才見到寶釵。寶釵正在跟著個繡娘學習飛雲針,神情專注,連薛蟠進來都沒察覺。還是那繡娘見少爺過來,放下針線行禮。
薛蟠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你先下去,我有話要和妹妹說。”繡娘出了門,寶釵並不理會哥哥,直到走完了這一行的針,方才放下手中針線。薛蟠本來很是焦急,可是見了寶釵安然行針的樣子,忽然覺得心情好了起來,等到寶釵放下針線看向他時,他已經心平氣和得多了。如是薛蟠將那日如何在自家酒樓上吃飯要下樓時被人擋了道,叫人去教訓一二結果自己反被突然冒出來的兄弟兩個教訓的事情在寶釵麵前和盤托出,隻是薛蟠也不知道徒七到底是誰,卻是薛劭自知徒七身份不可泄露,教訓兒子時便隻提林憶,隻說不可得罪巡鹽禦史府上的少爺,加上徒七隻是口頭教訓,林憶卻是結結實實戳了他的臉拍了他的頭的,因此在寶釵麵前,林府少爺就成了最大的惡人。
寶釵這些日子也知道父母為哥哥闖禍的事情揪心上火,可薛劭教訓薛蟠時王氏和寶釵都不在場,事後王氏隻是擔心薛劭身體,寶釵直到這時才知道事情原委。寶釵聽了哥哥的話,聽著哥哥在那裏一邊心有餘悸地說林家少爺如何跋扈,一邊著實委屈地認為老爹怎麼也有擺不平的事,卻又勾起了自己的心事,她見薛蟠看著自己想要得到安慰的樣子,心裏先鬱鬱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