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快步過來扶住她,小聲埋怨,“您就是閑不住,仔細不留神又閃到腰,回頭還得在床上躺兩個月。”
“呸呸呸——”張媽媽沒好氣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小聲道:“盡瞎說,我好好的,還能伺候您和小少爺二十年。”
“瑞哥兒還沒回來?”提到盧瑞,七娘這才發現進門這麼久,也不見他出來招呼。
“學堂裏的柱子過來說,京裏的侯爺回來了,要考校眾人的功課,罷了還要留飯,所以得遲些回來。”說罷了,張媽媽又一臉期待的問:“大小姐您說小少爺那麼聰明,會不會力拔頭籌,指不定還能得了侯爺的賞賜呢。”
七娘哭笑不得,“瑞哥兒才多大,再說了,我早和他說了要藏拙的。”
張媽媽一臉的不認同,“平日裏藏著也就罷了,今兒機會多難得。若是得了侯爺的青眼,隻要他一句話,日後你們姐弟倆也好過些。旁的不說,那院子總該還回來吧。三房那群人……。”
七娘隻是勉強笑笑。因為三太爺占了院子的事,張媽媽一直耿耿於懷,每回提及此事,總免不得要把三房一家子罵個狗血淋頭。
“我也曉得您想得周全,可就是心裏頭不痛快。”張媽媽歎了口氣,拍了拍七娘的手,眼睛裏漸漸染出淡淡的紅色,“若是老爺和夫人還在——”
一說起去世的盧老爺和夫人,主仆倆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二人默默地用了晚飯,七娘趕在張媽媽前頭將碗筷收拾好。外頭已經一片漆黑,屋裏隻燃了個燈盞,七娘從衣櫃裏把盧瑞的舊衣服翻出來,又裁了半截袖子仔細縫上。
才縫了一半,就聽到遠處石板路上雜亂的腳步聲。七娘的六識天生異於常人,眼耳口鼻十分靈敏,百步之類可聞落葉飛花,數裏之遙依舊纖毫畢現。耳中雖有六七個人或沉重、或輕巧的腳步聲,可她依舊能從其中辨認出盧瑞的聲音來。
“我家就在前頭,快到了。”瑞哥兒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悅。不過這孩子總是腦子裏缺一根筋地傻樂。他很聰明,有過目不忘的好本事。不過老天爺總是公平的,給了他這樣的好腦子,卻讓他在為人處世方麵十分遲鈍,他永遠聽不懂別人的言外之意,單純又直率,有時候常常會說出一些讓人崩潰的話來,自己卻還一臉無辜。
“怎麼了?”張媽媽見七娘忽然不動了,忍不住問。
七娘“哦”了一聲,放下手裏的針線活兒,笑著道:“我是在想,瑞哥兒該回來了吧。”
“那可說不好,”張媽媽繡完手裏的最後一針,咬斷絲線,把手裏的帕子展開了仔細看了看,笑道:“這才什麼時辰,興許侯爺一高興,還把小少爺留下呢。”話剛說完,就聽到盧瑞在外頭喊門,“姐,姐,我回來了,快開門啦。”
“哎喲,真回啦。”
七娘趕緊起身,點了支蠟燭去開門。
院子外頭果然站了五六個漢子,肩膀上都扛著東西,客客氣氣地跟七娘打招呼。盧瑞則咧嘴朝她笑,單純而高興,“姐,侯爺差人送了些糧油過來。”
“侯爺?”七娘皺著眉頭朝盧瑞問,“他怎麼忽然想起這個了?”
盧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小聲道:“我回屋再跟你說。”說話時,那幾個漢子已經放好了東西,出來跟七娘告辭。
七娘本想回屋拿些銀錢意思一下,但那些人卻走得極快,還未等她轉身回屋,他們就已經走遠了。
“姐——”盧瑞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從懷裏掏出一塊綠色的東西往七娘懷裏塞,“這個給你。”
七娘微微一愣,手裏已經多了一枚溫潤的玉佩,借著這微弱的燭光,依舊能看到它通透暗綠的色澤。油潤溫軟,色澤透亮,便是五娘子成天當個寶貝一般顯擺的那枚玉簪也遠遠不及手裏的這一塊。
“這也是侯爺賞你的?”七娘覺得不大對勁。
盧瑞點頭,“侯爺原本說,若能作出詩來,便賞一套文房四寶。我想著家裏的墨條和紙張都用完了,索性去贏一些回來,也省得家裏花錢去買。可後來侯爺又反悔,偏解了這塊東西給我。”
七娘抬頭望天,“然後呢,你不會就跟他直說了吧。”要不然,那侯爺怎麼會讓人送了這麼多米糧過來?
盧瑞急道:“那哪能呢。我還記得姐姐叮囑過的話!我就……我就是……。”他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透著一股子心虛的味道,“我就是跟旁邊的寬哥兒問了一句,這東西能換多少米糧。誰曉得,那侯爺的耳朵那麼尖……。”
七娘……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