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拉斯學院的主教學樓是一幢古色古香的東方建築。龐大而寬厚的底座給人穩重踏實之感。門口數根噸重的四方石柱托住了飄逸得就像漁夫撒出的漁網似的綠瓦飛簷。一對威嚴剛猛的青石獅子分列兩旁。那是從很久以前遺留下的工藝品,雖曆經滄桑,仍活靈活現,仿佛就是由一對真獅子石化而來。主教學樓由兩部分組成——一套四合院式的二層回廊建築和被圍在當中偏左位置的高聳細長的七層樓。從正門口看去,那高高的樓體仿佛一支嫩筍正嵌在寬廣的前一排屋頂的黃金分割點處。
主教學樓的頂層與行政樓閣樓隔空遙望。在這兩個地點,放眼望去,都能看見凱拉斯城最大的自然湖泊——焚犀湖。焚犀湖位於郊區,湖區土壤肥沃,地勢平坦,是非常理想的農耕地,然而附近的居民卻極少。據說這是與焚犀湖這個名字的來曆有相當大的關係。林寶晨兄弟倆在記事之初曾模模糊糊地聽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夏夜乘涼時說起過有關此湖的故事。他們說,從如今這一輩人回溯十幾代,有一個姓安的青年,因愛慕一位美麗女子而屢次上門求親,但均遭拒絕,從此將自己鎖進房中潛心研讀古代聖賢所著的經籍,逼迫自己忘卻凡塵俗世,後來不知為何發了瘋,最後溺死在焚犀湖裏。那時這湖還不叫焚犀湖,也沒有名字。
老人們說,當年那個安姓青年投湖自盡的一幕被許多人親眼目睹,他們看見青年在湖邊點燃了一段黑乎乎的東西,並遠遠地伸出去,讓火光照在湖麵上,似乎想在湖水裏尋找什麼東西。人們都知道他是個瘋癲的人,所以沒有去理會。可就在這時,湖邊一聲怪叫,人們都去看時,隻見到一團水花,腳步快的立即跑過去,七手八腳將青年撈上來。按常理說,從人們看見青年落水到救他上岸,其間最多不超過一兩分鍾,根本不會出人命。可青年竟然就這麼死了。救人者和其他目擊者都能證明,那個瘋了的青年在被救上岸時就停止了心跳和呼吸。人們在湖邊找到了青年曾舉起當作火把用的東西。後來鑒定出那黑乎乎的東西竟然是一截犀牛角!當時沒有一個人知道青年焚燒犀牛角是何用意。直到兩年後,已故青年的一個親戚到青年家拜訪,在青年生前所讀的書中找到一本《晉書》,其中一頁的頁角被折了起來。這個親戚在折起的這一頁上,見到了一段驚人的文字。
“嶠借資蓄,具器用,而後旋於武昌,至牛渚磯,水深不可測,世雲其下多怪物,嶠遂毀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火,奇形異狀,或乘馬車著赤衣者。”
於是這位親戚隨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給青年的父母聽。原來,《晉書》中的“嶠”是晉朝一個姓溫的文人的名字,溫嶠生於二八八年,曾做過驃騎將軍和始安郡公,死於公元三二九年,隻活了四十一歲,而“牛渚磯”就是如今的采石磯,位於安徽省當塗縣附近。那個投湖自盡的青年也許讀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人的奇遇,在思想上產生極大的觸動,因此想來個如法炮製,結果送了性命。
古書傳說流傳出來後,人們就將這湖命名為焚犀湖。而且,另一種流言有四散傳播開了。有人說,那個青年是真的用燃燒的犀牛角見到了水怪,他不是被水溺死,而是被水怪嚇死,否則,青年死前那一聲怪叫怎麼解釋?他莫名其妙地斷了氣又怎麼解釋?沒有人能夠解釋。這就是焚犀湖畔人跡罕至土地荒蕪的原因。
這天黃昏,焚犀湖麵上的粼粼波光映在林寶晨和林格的眼裏。兩人倚著主教學樓頂層走廊的石欄,看西邊最後一道霞光。林寶晨把與莎維德麗的會麵經過一五一十地講給林格聽。林格始終一言不發,好像認真到了極點,又好像渾然不覺這事和自己有何關聯。
“這裏,凱拉斯學院。”林格一揮手,“到處都是美麗的傳說和傳說裏的美麗。我們了解的,領略到的,隻是九牛一毛。你說,我們如果一輩子留在這裏,不間歇地查,找,就像長著利牙的鼴鼠那樣,會不會終有一天,破解所有的謎題?”
“可能會。”林寶晨說,“可是除了凱拉斯學院,外麵的世界更大,謎題更多,十個你再加上十個我也是望塵莫及的。或許真如你所說,凱拉斯學院就是古人書中的桃花源,我們,隻是山穀中一對坐井觀天的蛙。”
“我什麼時候說過凱拉斯學院是桃花源?”
“就是在你中毒的那天——在你昏迷的時候。”林寶晨牽起了嘴角,“你腦子裏的想法有時候確實挺出人意料的,憑著一個山洞就能夠聯想起桃花源來,這真是一個絕妙的聯想。”
“要不,我們再去探查一番?”
“好,你去吧。你不怕再次中毒你就去,反正我不去。打死我,我也不會相信,那麼一位精美絕倫的公主——真正的公主——能從那荊棘叢生的肮髒不堪的山洞進進出出。那絕對不是我們的‘隧道’。”
“精美?好像莎維德麗是工藝品似的。”
“在我眼裏,她就是工藝品,名匠打造,鬼斧神工,每一個細節都是無尚的智慧和精湛的技藝的結晶。”
“很少見你這麼誇一個人——一個女人。”林格說,“我隻見過你盛讚別人兩次,一次是莎維德麗,還有一次……”
“怎麼了?繼續說啊。”
林寶晨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明白了林格還沒有說出來的話。他指的就是他自己。還有一個,就是林格——那個獨自建造心目中的凱拉斯學院的小男孩。
“好了,我們是不是該討論討論如何進一步調查?”林格生硬地將話題轉移,“你的精美工藝品雖然美,可惜是個冷美人,你打算怎麼融化她堅冰一樣的保護衣?”
“這個你現在不需要知道。我相信她對我沒有敵意,隻是有些排斥,而且隻當我問起隧道的事她才會有一些情緒。其實,她是個活潑的女孩子,也許是身份的關係吧,她不得不擺出高姿態。”
“歐——”林格又顯出那令人不快的鄙夷神色,“你是她肚子裏的蛔蟲?你好像已經看透了她似的。你用的是精神分析法還是感情分析法?如果是後者,那對我們的任務絕對有損無益。你最好趁早明白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