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來到賈府已經兩月有餘,雖能與姐妹相伴,一起念書、識字、學針線,卻時常想念遠在揚州的父親。況且想到林如海已年過半百,又遭遇發妻去世的打擊,便更加憂心老父的身體,因此黛玉今日一直悶悶不樂。自探春與她說了寄信的法子之後,黛玉忽覺眼前一亮,便著實放在了心上。
這一日,鳳姐正與平兒說話,隻聽有人回道:“林姑娘來了。”鳳姐聽了,便吩咐道:“快請進來吧。”說罷,自有小丫鬟打起大紅灑花軟簾,請了黛玉進來。
隻見黛玉捧著個手爐,笑盈盈地說:“鳳姐姐好,今兒個叨擾了。”
“妹妹太客氣了,我雖管著府中的雜事,卻也盼著你們時常過來和我說說話兒的。”鳳姐笑著答道,又讓黛玉坐下,平兒也自去招呼紫鵑。
不一會兒,丫頭進來上了茶,黛玉輕輕抿了一口,對鳳姐說:“姐姐不必叫她們忙了,我方才也吃了滾燙的茶來。”
鳳姐又道:“這幾天有些涼了,妹妹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多謝姐姐關心,我雖身子弱些,平日裏卻是再小心不過的,因此反倒不太生病。”黛玉答道,因又想起了一樁事情,就蹙起眉來,“聽說東府蓉兒媳婦病了,上回珍大嫂子請咱們過去看戲,我看她便覺得很是親切,姐姐可知道她是不是好些了?”
鳳姐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蓉哥兒媳婦怕是不太好。她平日裏雖見了人都是有說有笑的,卻是十分心細,聽見什麼話兒都要思量著三日五夜,這病也是因為這用心太過而得的。”
聽了這話,黛玉不由大驚,因她自己也是多愁善感,沒想到這性情卻會容易染病,忙問道:“這卻是什麼緣故?上次見她時還好好的,才十來天的工夫就這麼嚴重了?”
“好妹妹,寶兄弟前些日子在家塾裏大鬧了一通,想必你也聽說了,這裏邊卻摻雜了可卿的兄弟秦鍾。她兄弟打完了架,卻把這事全告訴了她。可卿聽說有人欺負了她兄弟,又是惱又是氣,本來身子就不太好,如此一來便越發嚴重了。”鳳姐和可卿關係厚密,便也恨這秦鍾口無遮攔。
黛玉點了點頭,說:“是啊,看見她姐姐身上不好,這些事便不應告訴她。哪怕是受了萬分的委屈,也不該對她說呢。”
思及可卿的模樣和品格,兩人因她的病又歎了一回,黛玉這才說明了來意:“風姐姐,我倒有件事要拜托你。”
鳳姐忙問是何事,黛玉因道:“外祖母接了我進京,能得老太太、太太們教養,並與姐妹們相伴,我自是十分感激,隻是心裏惦念父親。母親去世之後,父親便很是悲痛,還要操勞家中的大小事務,不免身子有些受不了。我來京城已經幾個月了,因揚州路途遙遠,輕易不能回家,便想請璉二哥哥不時幫我給父親送信,因此特來拜托姐姐。”
說罷,黛玉盈盈一拜,眉目間盡是愁色。鳳姐忙站起身來,親自將她扶起,“妹妹不必多禮,原是我考慮不周,竟沒想著這事,卻叫妹妹憂心了。你璉二哥哥平日裏料理府中的事務,妹妹若是給林姑父寫了信,便隻管交給他,他必妥妥地將信送到揚州去。”
紫鵑見鳳姐答應得爽快,不待黛玉說話便喜不自禁地言道:“多謝璉二奶奶!我們姑娘因常常思念林姑老爺,這些日子便總是愁悶,璉二爺若是能幫忙,真是再好不過了。”
一旁的鳳姐平兒都笑了,平兒道:“瞧瞧紫鵑這丫頭,林姑娘還沒說話呢,她倒高興的跟什麼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奶奶給了她天大的恩典呢。”
紫鵑也不惱,笑著說:“姑娘有好事便是對我的恩典了。”她與黛玉名為主仆,實似姐妹,兩人平時推心置腹,互相並沒有絲毫隱瞞。
鳳姐和平兒不由心中讚歎她的忠心,此後對紫鵑更是高看了一眼,這是後話不提。
晚間賈璉回來,鳳姐便對她提了此事,因道:“林妹妹小姑娘家家的,離家千裏自是思念父親,二爺哪天出門辦事的時候替她捎上封信,也算是做個順水人情了。”賈璉本是無可無不可的,見狀便應下了。
趙姨娘近日在賈政麵前說了許多環哥兒已到了進學年紀的話,賈政本就喜歡趙姨娘溫柔小意,隻是這幾年有了子嗣之後,因王夫人對她愈加苛責,她自己也鬧得越發不像了。隻是她為了自己的兒子,再怎麼受太太磋磨也能忍受,聽了探春的一席話,便打定主意要想辦法叫老爺答應,那時太太也就不能不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