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後,王夫人立刻去梨香院找了自己的妹妹,告知她元春看好二寶親事的消息。薛姨媽得知了這一喜訊興奮得很,卻不僅是因為寶釵的終身有了著落——娘娘賜婚乃是天大的體麵,寶丫頭得了這樣的名頭,日後在婆家也好立足。
賈母卻沒工夫理會王氏姐妹的小算計,她畢竟曾經是史家的千金小姐,對於家族的安危看得比什麼都重。顧不得入宮一趟身子疲憊,賈母忙讓人等賈政下朝之後立馬把他請過來。
老太太從來都是慈眉善目的,就連鴛鴦也是頭一回見她這麼嚴肅。賈母與元春密談之時,鴛鴦一直在屋裏伺候著,自然清楚老太太著急上火是為了什麼。她比賈家那些爺們還要明白些,無奈自己人微言輕,隻恨幫不上老太太的忙。
賈政來到正房,隻見賈母緊鎖雙眉,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敲打著地麵,連忙上前問道:“母親著急喚我過來,有什麼要緊事吩咐?”
賈母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道:“先坐下吧。琥珀,你們先下去,留鴛鴦一個人在這兒就好。”
待等琥珀領著小丫頭們出去之後,賈母才細細地把元春透露的消息告訴賈政,聽得賈政也是一驚。他在朝堂上隻是每天點個卯而已,完全不知道與自家聯係緊密的甄家即將陷入危機。就算賈政平日不理庶務,也知道賈家與甄家等勳貴是唇齒相依,一旦甄家獲了罪,金陵這些世家恐怕都逃不掉。
“那咱們該如何是好?”賈政也沒了主意,隻眼巴巴地望向賈母。
賈母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把元春囑咐的“遠離甄府、約束家人”的“八字箴言”緩緩吐了出來。
“你大哥我是不指望了,況且他暗地裏興許就辦了什麼醃臢事呢。璉兒鳳姐還好,隻是咱們家那些旁支的子弟們,保不齊就可能鬧出仗勢欺人的醜聞來。還有東府的珍哥兒,沒有他老子管著,他怕是連天都敢掀了去。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咱們雖然不在一處住,聖上眼裏可是不分家的。我原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哪個大家子不是這般呢?娘娘這一通話可把我給嚇壞了,若不好好整頓一番,日後怕是要吃官司的。政兒,你是府裏的主心骨兒,整頓賈家的重任就交到你身上啦。”賈母語重心長地交代道。
“這……”聽了這話,賈政心裏又是自豪又是忐忑,沉吟片刻便道,“既然母親信任我,打明天開始,我就把咱們府上的規矩立一立。”
賈母卻知道自己這兒子的底細,她長出了一口氣,又道:“若是哪支的子孫不聽管教,還有我老婆子呢。”
賈政忙道:“不敢勞煩老太太,縱是內宅的事情也合該王氏料理。”
“王氏?”賈母冷笑道,“她這會子恐怕正為寶玉和寶釵的婚事高興,心裏還以為撿了個大便宜呢!”
忽然又聽到寶玉這個孽障的名字,賈政急忙問個究竟,這才知道元春將要給寶玉和薛家的姑娘賜婚。他為不能與蒸蒸日上的林家結親歎了半天,卻也隻好無奈地接受事實。唉,恨隻恨甄家做的孽吧。
賈母和賈政正為全府的未來憂心,鳳凰蛋兒賈寶玉卻仍不知愁滋味,每天隻盤算著怎麼和姐妹們頑。
黛玉長得愈發脫俗,寶玉本來覺得她的模樣總像是夢裏見過的,但每每想和林妹妹親近時,卻總被她身旁那個不長眼的丫鬟止住,屢次三番下來便也掃了興。邢岫煙和李紋、李綺都不愛玩鬧,隻是每次開詩社時才露個麵。探春和惜春最近愛上了棋藝,寶玉又是個坐不住的,很不耐煩看她們兩人對著棋盤研究,而且一坐就是大半天。這樣算下來就隻剩下寶釵、寶琴和湘雲三人時常陪著寶玉頑。
然而,薛姨媽扭頭就把元春將要賜婚的事情告訴了寶釵——打從薛老爺去世之後,大事小事薛姨媽都先找寶釵商量,因此對待她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與尋常女子不同。
寶釵心裏多少也有些少女的羞澀,便對薛姨媽道:“媽,雖然正式的諭旨還沒下來,我卻不便再常跟寶玉他們混鬧了,索性每天就在這院子裏跟媽一起看看咱們家的賬本子吧。”
薛姨媽本欲讓她二人培養培養感情,但轉念一想:既然寶丫頭和寶玉的喜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還是趁此時間趕緊把自家鋪子的瑣碎事打理好。再者說,成親之前來往過密,對女兒家的名聲也有礙。
寶釵漸漸地就不怎麼出門了,探春等人都多少聽說了一些內中的緣故——哪怕是賈母和王夫人屋裏的丫鬟婆子也難免嘴碎。園子裏幾乎人人都知道了,唯獨寶玉仍被瞞在鼓裏。
端午節時,宮中元妃處照例賜了節禮,親戚家的幾位姑娘俱都是和探春、惜春一樣的,唯獨寶釵的和寶玉的一樣。眾人聽說寶釵得的賞賜與寶玉相同,心中也猜想到了元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