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能聽見自己的血液凝結的聲音。
即使再怎麼用力咬著,嘴唇的顫抖也無法停止。
“混蛋!你還不住嘴嗎?”
在那個時候,他揮開了拚命阻止的迪蘭的手臂而傾瀉到奇拉身上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呢?是令血液都沸騰了的憎恨呢?還是超越了憎恨的一瞬間的殺意呢?
路西安自己也不清楚。
路西安隻是想讓不斷叫嚷著我愛伊梨絲的奇拉閉嘴。他想親手堵上仿佛報複一樣地連呼著伊梨絲名字的奇拉的嘴。
說不定,那既不是對於奇拉的憎恨也不是什麼殺意,而隻是在無意識的情形下所產生的令人頭昏目眩的痛烈的嫉妒吧?
我要讓你今後再也無法在人前袒露肌膚,說著這種話而殘酷地撕裂了奇拉背部的人正是路西安本人。但是他卻連這一點都已經忘記,在滿席賓客的麵前,當眾嘲笑奇拉一晚上要賣多少錢。回想起奇拉那時的沉默,路西安不由自主地再次咬緊了嘴唇。
十一月……
吹拂在身上的風已經帶有了刺骨的涼意。
無論是天空還是大地,似乎都已經因為了過度的寒冷而萎縮了起來。
時光在不同的人們所孕育的不同的思念中逐漸地流逝著。
那一天,從厚重的雲層中,很難得地泄露出了淡淡的光線。
大概是因為處於換季的時期的關係,瑪拉的身體有點不舒服。因為關心她的狀況,路西安親自來到了傑斯的房間,但是剛巧傑斯卻出去了。
在傑斯的房間裏,不論是地板還是牆壁,都被多到驚人的書籍以及藥師所特有的各式器具所掩埋住,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不過,就算是在外人看來隻能用淩亂來形容的這個房間,在它的主人看來,說不定也會覺得使用起來格外方便呢。一想到這裏,路西安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在書桌上堆成了小山一樣的書本中,還不時會出現若幹急匆匆地寫下的便條。一邊打量著傑斯那好象暗號一樣的字體,路西安一邊無聊地翻看著桌子上的書籍。就在這時,他在一向主張實用性之上的傑斯的簡樸的物品中,發現了一個與他為人非常不符合的華
麗鮮豔的小箱子,於是就拿過來看了一下。
那是一個造型優美的文箱。
開始路西安還以為是傑斯的情人的東西,但是翻過來看了一下背麵後,路西安的目光立刻變了。
他見過這個雙頭蛇與寶劍的刻印,那是亞修·斯魯大公的紋章。
“怎麼回事?”
雖然有點猶豫,但路西安還是打開了蓋子。在那裏麵放著一封書信。
“是伊梨絲寫來的嗎?”
路西安奇怪地皺起了眉頭。
已經嫁到了亞修的伊梨絲還會找傑斯有什麼事嗎?路西安感到自己的興趣被釣了起來,於是將目光投到了書信的文字上。
“親愛的傑斯……”
由非常女性化的細細的字體所寫出的伊梨絲的信就是這麼開頭的。
親愛的傑斯……
是不是該寄出這封信,我已經猶豫了很長的時間。所以信中的字體大概也會因為心中的迷惑而顯得格外的淩亂吧?這一點就請你多多見諒了。
在經過了這些日子之後,我才終於習慣了嫁到亞修後的日常生活,即使如此,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對於養育我的故鄉吉奧感到萬分的懷念。
哥哥和瑪拉還是一如既往地和睦嗎?
不,算了,其實這些兜圈子的客套話,是怎樣都無所謂了。
沒錯,說真心話的話,我來到這裏之後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別人,還是奇拉。
事到如今,我想我也不用多說了吧,滿月之宴的那個晚上,那個令身體都完全凍結的夜晚,我大概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吧?我因為過度的衝擊而昏倒在了當場,就請您盡管譏笑這樣的我是如何的愚蠢吧!
那個時候,那麼簡單的一句話,我卻無論如何也沒能說出口來。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哥哥如此充滿憎恨和怒火的樣子,所以麵對他的逼問,我隻是害怕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如果是奇拉,如果是奇拉的話,一定可以有辦法平息哥哥的怒火,穩妥地解決掉事情吧。那時我心裏就光是這麼祈禱著。那是多麼愚蠢而又自私的念頭啊。那個時候,我連做夢也沒有想過,奇拉會變成那個樣子。
渾身鮮血的奇拉求救般地凝視著我,用吐血一樣的悲鳴般的聲音呼喚著我的名字。
即使如此,我依然還是沒能說出真相。
不,或許正是因為那樣,我才更加說不出口。奇拉都已經那個樣子了,我怎麼還說得出口,我隻是拜托了奇拉一次,讓他為我們的幽會穿針引線呢?
哥哥他一邊無情地抽打著奇拉,一邊惡狠狠地瞪著我們。仿佛在說,你們兩個居然串通一氣背叛了我。他用飽含著詛咒,浸透了奇拉的鮮血的鞭子碰觸著我的麵頰。
唯一的那麼一次……
為什麼,最後卻會形成那樣的結果呢?
一切,也許都是由於我的任性和懦弱所造成的吧?
我好怕,害怕連對最愛的奇拉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折磨的哥哥。一想到,如果在這裏受罪的是那個人的話……,或者說,我更在乎的是,如果此時說出真相的話,哥哥的怒火會不會成倍地傾瀉到我的身上?一想到這些,我就不由自主地堵住了眼睛和耳朵。
奇拉對我會有多麼的仇恨和憎惡呢?當聽到奇拉絕望叫著愛著這樣的我的時候,我不能不認為,這隻是一種在哀求哥哥殺掉他的聲音。
為了保全自己而對奇拉見死不救的我,已經完全墮可是。沒一個人試圖懲罰我。
大家說,如果能借這個機會,讓哥哥的心離開奇拉的話,那就正是上天的恩惠……大家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說出真相的意義,那樣反而隻會讓哥哥傷得更重而已。
哥哥有義務迎娶配得上吉奧帝王的美麗王妃,生下健康的孩子,繼承索萊魯王家的血統。為此,奇拉的存在就是一個障礙。因此,誰也沒有責怪過我的虛偽。
但是這兩年來,雖然說是我自己種下的苦果,但每天那置身於哥哥的冰冷視線的日子,都給我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但即使這樣,和身心俱殘,被從城裏趕走的奇拉的絕望相比,也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小傷吧?
兩年……
看起來很短但似乎又很長的這段歲月,奇拉是通過削減了自己的生命才生活了下來的吧?而我們這些渾渾噩噩地把生命交付給時間的流逝的人們,卻似乎在試圖忘記已經發生過的一切。
犯下了罪孽的人們,如果不真心地對此感到懺悔,並受到與此相稱的處罰的話,就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寬恕。可是,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我也是花了足足兩年的時光才學習到的。
撒瑪拉曾經對我說過,就算是被謊言扭曲的真實,就算那是虛偽的真實,也必須終生將它貫徹到底。他說,那是我們這些歪曲了真相,犧牲了奇拉的人的義務。
事到如今,不管再怎麼悔恨自己的愚蠢,我也已經失去了跪倒在奇拉和哥哥的腳下,向他們企求原諒的勇氣和資格。
是我那淺薄的自私害死了奇拉。不管是什麼人,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安慰我,這也將作為無可動搖的事實,
永遠存在於我的眼前。
我已經無法再逃避到任何的地方。不,我甚至連閉上眼睛的資格都已經沒有。這份痛楚將會貫穿於我的整個生命之中,這就是老天對於我的最好的懲罰了吧?
可是,我想要拜托你。
請你不要讓奇拉孤單一人。不要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寂寞地離開這個世界……
既然他的心髒已經虛弱到無法再指望明年的夏天,那麼我希望他至少能有一個可以安靜地修養的場所。
我很清楚,你也有你自己的立場。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拜托你。至少,到春天為止……到奇拉所希望的那亞斯的花吹雪飛舞的季節為止,請你好好地守護著奇拉。
這是愚蠢的我所能想到的最初,也是最後的請求。請你保護他,不要讓哥哥的憎恨進一步地縮短了奇拉的生命……
追隨著信上的文字,路西安的目光逐漸被驚愕所占據,手指也不聽使喚地顫抖了起來。
(騙人!)
他想。
否則的話,這就是什麼惡劣的玩笑,或者是哪裏弄錯了什麼。
懷抱著這樣的思想,他不隻一次地重複閱讀著書信,但每一次,都隻是令自己的血液更加地凍結了幾分。
“怎麼可能!”
路西安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歎息。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蠢事!”
高漲的鼓動猛烈地衝擊著他的胸膛,顫抖的呼吸緊緊地堵塞了他的咽喉。如果就這樣下去的話,他甚至感覺自己隨時都會昏倒,路西安不由自主地用雙手撐住了書桌。
傍晚……
傑斯帶著一臉疲倦的表情返回了房間。
打開了房門之後,他突然注意到了黑暗中的人影。凝視了一陣,在發現那是路西安之後,傑斯沒來由地感覺到心髒抽搐了一下。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連盞燈都不點。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隻要吩咐一聲,我就會自己過去啊……
麵對傑斯的詢問,路西安還是動也不動一下。
“路西安陛下,您怎麼……”
在點亮了燈光,重新探視著路西安的時候,傑斯陷入了就象是心髒被人猛抓一把的錯覺之中。
目光停留在一點之上,紋絲不動的路西安……。傑斯看得出來,他手上所握的就是伊梨絲的來信。
“這是事實嗎?”
沒有抑揚頓挫,聽起來好象是哪裏少掉了一點什麼的虛幻的口氣。
傑斯感覺到自己的舌根都仿佛凍結了起來。失去了血色的帝王的麵孔,看起來就象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我是問你,這上麵所寫的一切,全都是真的嗎?伊梨絲的對象,並不是奇拉。一切都是我因為嫉妒而發狂所造成的誤會。是……這樣嗎?我……隻有我……不知道嗎?”
雙方的視線交織在一起,在那苦重的一刻,因為無法承受重壓而先行低垂下了眼簾的人是傑斯。這一點,比任何語言都更雄辯地闡述了事實,為此,路西安感覺到五髒的最深處,都徹底地凍結了起來。
“奇拉……已經活不久了嗎?”
很辛苦地才擠出嘴角的這句話,帶著微微的顫抖。
“伊梨絲的信上說,他已經撐不到明年的春天。奇拉他……是為了尋求長眠的地方,才回到吉奧來的嗎?”
“他的生活……大概過得相當的艱辛。心髒也已經……非常的衰弱。我想,小型的發作,應該也重複過不隻一次了?如果體力衰竭的話,就算是小小的發作,也會成為致命的原因。雖然我希望他能不再歌唱,找一個地方靜靜地修養,但是奇拉他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援助……”
仿佛是覺得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再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一樣,傑斯用幹枯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述說著事實。
路西安已經無法再問任何問題,隻能拚命地咬緊了自己顫抖的嘴唇。然後,他就象一個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樣無力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傑斯悲哀地目送著這樣的路西安的背影,然後垂下頭來,死盯著自己的足尖,狠狠地攥住了拳頭。
一種仿佛是將陰天時空中的凝重色彩又再加深了幾分後沉重的窒息感,整個地覆蓋了王宮的上空。
這幾天來,路西安那種狂暴的舉動,就好象毒素一樣地凝結到了王宮的每一個角落。
那天晚上,路西安僵硬著麵孔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麵,並把門鎖得緊緊的,吩咐任何人都不準靠近。
最初,周圍的侍從們隻是訝異地打量著彼此的麵孔,但當聽到在原本一片沉靜的門的另一側,突然傳來了瘋狂激烈的物品碰撞的聲音之後,他們不由自主心驚膽戰地慌忙奔向了重臣們的所在地。
首先,是阿那斯敲了敲房門,但是沒有回應。
接下來,瓦第魯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門連續呼喚著帝王的名字。但是聽到好象有什麼東西被對著他所在的方向砸過來,而令門嘎吱了一聲之後,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瓦第魯也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最後,瑪拉擔心地呼喚著路西安。但是,帝王依然一聲不出。
第二天早上,當撒瑪拉在實在難以枯等的情況下強行打開了房門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房間裏的情景震驚地啞口無言。
房間裏就好象刮過了一場龍卷風一樣地慘不忍睹。
窗簾之類所有能撕碎的東西全都被撕得粉碎。水壺、托盤,所有可以打破的東西也沒有一個還保持著原樣。而路西安就頭發散亂地跪坐在這片廢墟之中,他那令人心驚膽戰的狂暴的目光,隻是牢牢地集中在一點之上。
在寒風的吹拂下,路西安的愛馬在大地上馳騁了起來。
對於大病初愈的奇拉而言,風中的寒冷無疑是難以忍耐的事情。因為留意到了這一點,所以路西安將奇拉緊緊地擁在了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外套牢牢地包圍住了他。
隨著寒風而飄拂起來的奇拉的銀發,輕輕地碰觸著路西安的麵頰。緊密相擁所帶來的鼓動的溫暖,令路西安的胸口一緊,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痛楚。
在不知不覺中,他擁抱著奇拉的手臂加大了力量,心頭也冒出了想要吻上奇拉的銀發和脖頸的衝動。而當用不多的一點自製心將這一衝動壓製了下去之後,他感覺到自己的嘴裏都充滿了苦澀的液體。緊閉的雙唇抽搐著,扭曲著,路西安好不容易才將咽喉處的震動吞回了自己的肚子。
至於奇拉……
感受著背部的原本以為不可能再有機會聽到的路西安的強有力的心髒的鼓動,奇拉可以感覺得到某種火熱的疼痛正在自己的胸口靜靜地燃起。
(這是在做夢嗎?)
奇拉想到。
這是神明因為憐惜自己那已經不長久的生命,而特意展現在自己麵前的幻影嗎?
既然如此’就用不著再在意任何人了吧?那麼,就讓自己好好享受一下這個轉瞬即逝的瞬間吧。
在這種思想的左右下,奇拉半是無意識地,將自己的手交織到了路西安的手掌上。
在奔馳於大地的馬匹上,交疊的雙手的溫暖,令纏繞在各自心頭的痛楚也交織到了一起,然後,無法用語言所表示出來的深情在這裏融為了一體,時間也仿佛靜止了一樣。
沒有延續的夢。
一瞬間的幻象……
一切都是夢……
隻要睜開眼的話,一切就都會消失吧?
不可能實現的……幻想……
但是,伴隨著馬蹄聲,注意到自己走上的並不是步向熟悉的王宮,而是前往塞來姆的離宮的道路之後,奇拉發現了路西安的話隻不過是單純的借口,因而訝異地皺起了眉頭。
塞來姆是曆代的王族為了療養而使用的小離宮。
為什麼?
出於什麼目的?
然後,在沒有得出任何結論的情況下,兩人已經到達了塞采姆的門前。
傑斯就等待在那裏。
無聲地放下了奇拉之後,路西安留下了包含著深情的一瞥,然後,就象是為了斬斷留戀一樣,他迅速地再次抖動了韁繩。
奇拉一動不動地目送著路西安的背影,直到那成為肉眼所無法分辨的小點為止。
傑斯將手搭到了他的肩上,催促著他進入裏麵。
奇拉一邊平穩地邁動著腳步,一邊用平靜的口氣詢問著。
“這是怎麼回事?請你告訴我。路西安陛下為什麼不惜製造借口,也要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呢?”
“那是因為他擔心你的身體。”
“所以我才問是為什麼。難道是他可憐我所剩無幾的,性命了嗎?”
“你知道嗎?奇拉。聽說神靈是將一個靈魂一分為二,然後分別封印進不同的生命之中。人生在世的邂逅和分別,就是為了尋找自己所缺少的那另一半靈魂。奇拉,你相信這個嗎?”
奇拉無聲地催促著傑斯繼續說下去。
他想知道的,並不是這種事情。但是,他也不認為傑斯會突然把話扯到無關的事情上麵。
“即使是彼此吸引著,但運氣不好的話也往往會擦肩而過,如果是相距遙遠的話,彼此的靈魂就會互相呼喚著自己的另一半……就這樣,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中,時間漸漸地流逝著。人們隻是不斷地在焦急等待著彼此相會的那一天的到來。如果說這就是人類的命運的話,你不覺得神靈的行為也太殘酷了一些嗎?難道說,神靈就是這樣在永劫地試煉著人類嗎?我想,人與人的相遇一定會帶來某種的開始。但是,這究竟是會產生‘福’,還是會帶來‘魔’,卻沒有辦法能預先知道。人類,必須靠自己的雙足來走完自己的人生。雖然也有人承認人生的終點就是死亡,但是沒有任何人是以死亡為目標而生活下去的吧?隻要到了明天,也許就會有什麼好事在等著自己吧?人類不都是靠著這樣的思想在安慰著自己嗎?就算再怎麼痛苦,再怎麼辛酸,也沒有其他人可以代替你背負你自己的人生。我想,活下去就意味這一個人不再是無垢的。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衰老的,不僅僅是身體方麵的事情。雙眼已經渾濁的人,就算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看到真實,輕視他人語言的人,再怎麼豎起耳朵也無法聽得到有益的意見。我想,愛上一個人的話,是不,是也和這個是同樣的道理呢?如果說彼此撫慰對方的是愛的話,那麼越是深愛就越是會不由自主傷害他人的愛也同樣存在吧?但是,所謂的為了相遇才誕生的靈魂,也許是一種超越了人類知識的緣分。不管被撕裂幾次,不管受到多少的阻礙,到最後,還是有什麼讓你們不能不被彼此吸引的東西存在著。每次看見你和路西安陛下的樣子,我就不由自主從心底這麼認為。奇拉……”
“……”
“伊梨絲公主嫁到了亞修之後,還是對你的事情非常牽掛在意。因此她瞞著路西安陛下而給我寄來了書信。說實話,那個時候,就是滿月之夜你昏倒的那個晚上,你大概不知道吧?伊梨絲公主和撒瑪拉就在隔著一扇牆的另一側。”
“唔……那麼……難道說,伊梨絲公主之所以要割腕自盡是因為……”
“這件事你是聽誰說的?路西安……陛下嗎?”
奇拉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簾。
“真是沒辦法……”
傑斯低低地嘀咕了一句’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象是調整好了心情一樣淡淡地繼續了下去。
“那是一封……很長的信。徹底地、完完全全地體現了伊梨絲公主心聲的無奈而又苦澀的書信。在那裏麵,大概也表達了她至今從沒有說出過口的懺悔的意思吧?而這個,不知道為什麼,偶然地……,不,要我來說的話,那才正是老天所安排的命運……落入
了路西安陛下的眼中。”
心頭一顫,奇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緊緊地注視著傑斯。
“事情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嗎?”
用幹澀的聲音回應了一句之後,奇拉就沒有再開過口。
不容分說地抓住他的手臂的路西安。
無意中回想起路西安那時的強硬的言行,奇拉的胸口掠過了一陣難以形容的痛楚。
深深地、緊緊地抱著自己腰部的路西安的顫抖的手指,那恐怕就是自尊心超高的帝王所能做出的竭盡全力的證明了吧?
相遇中,人類要從中找出和自己共度人生,共同分享悲傷喜悅的對象。
在存在真實的相遇的同時,也同樣會有錯覺的相遇,以及計算下的相遇吧?
隻不過,奇拉認為,不管是什麼形式,隻要愛上一個人的話,不管是好是壞,就一定會孕育出什麼結果。
可是有的時候,即使再深厚的愛情,也無法留下擁有具體形式的結晶。
路西安作為吉奧的帝王,擁有將索萊魯的血統留傳到後代的義務。奇拉和路西安的相愛,在他人的眼中看來,隻是會激發歎息和苦汁的事實。但是要了解這一點,當時的奇拉和路西安在身心上無疑都還遠遠不夠成熟。直到現在,奇拉才真正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另一方麵,正因為他們之間所擁有的,不是象男女之間那樣可以留下孩子這一血緣的羈絆的的結合,所以才會格外地痛苦執著吧?奇拉靜靜地發出了歎息。
即使真相已經暴露在了日光之下,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可以改變的了。時間隻會毫不停留地,從今天流向明天。
奇拉非常清楚,人類是沒有辦法違抗時間的。正因為痛感到這一點,路西安才會無言地掉轉了馬頭吧?
奇拉在傑斯的催促下邁動了步伐,平穩地,一步一步地,仿佛在咀嚼著對路西安的思念……
在馬背上所見到的瞬間的夢境……
一邊在胸口描繪著這一幻想,一邊祈禱著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時間的彼岸溶為一體,奇拉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了塞來姆的離宮之內。
新的一年的黎明,在絲毫不知道正在迫近的命運的情況下,依然是所有的一切都散發著晶瑩透徹的光芒。
外麵的世界一片銀裝素裹。
不同的人們,抱著各自不同的思念和祈禱迎接著黎明的來臨。這是一個世界上的所有邪惡和汙辱,仿佛都會被白銀的手臂所阻擋住的寧靜的清晨。
天與地之間,飄蕩著新鮮的空氣。
這也是一個路西安和瑪拉即將擔負起時代的新的吉奧的黎明。
早春……
伴隨著吹拂過枝頭的清風,連大氣都開始緩和了的時期……
路西安和瑪拉的婚禮已經近在眼前,王宮中突然增加了不少的忙亂的氣息。
瑪拉在搬著手指從內心期待著這一天到來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感覺到,某種小小的不安正在象針一樣地刺痛著自己的胸口。
滿月之宴,路西安當著眾人而侮辱他的那個晚上,就是一切的開始。
豐收之祭……
從那一天起,路西安就再沒有好好看過她一眼。
那時,瑪拉認為,憎恨還是要大過愛情吧?所以路西安才會對奇拉憎恨到可以輕易地甩開自己心愛的
人的手臂的程度。
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
那是他對奇拉的愛,他愛奇拉愛到不恨他,不罵他,不侮辱他就不能罷休的程度。
即使是當著眾人,用惡毒的語氣侮辱著他,那也隻是他對奇拉的愛深到不惜揭開自己的創口的一種證明。然後,他又不惜當著大臣們的麵,毫不猶豫地流下了懺悔的淚水。他對奇拉的愛,就是至今都如此地深沉。
長長的,長長的飲泣。仿佛是激情的悔恨正在刺穿著皮膚一樣的嗚咽。
今後,不管再經過多麼長的時間,自己這一生多半也無法忘記那天晚上的事情吧?至少,瑪拉是這麼認為的。
現在,奇拉正住在塞來姆的離宮裏。
聽說他的心髒病得很重。所有人都在私下小聲議論著他的生命已經維持不了太久,據說奇拉的病情已經嚴重到不可能撐過這個夏天。
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瑪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隨後,當注意到自己居然在下意識地盼望著奇拉的死亡的時候,瑪拉震驚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愛一個人,原來也同時可以讓人意識到隱藏在自己心底的醜陋的一麵啊……
路西安對於奇拉的事情,從來沒有向她解釋過什麼。
路西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即使在這份溫柔中包含了更多的內疚的成分,但他畢竟還是真誠地抱住了瑪拉,向她表示自己想娶的妻子隻有瑪拉一人。
這些話裏應該沒有謊言。路西安是真的愛著自己。
正因為如此,瑪拉決心積極地注視著前方。
我即將成為帝王路西安的妻子。
我必須以此為榮,借此來超越奇拉。
現在不是我被那些宮廷中的長舌婦們的閑話所左右、所迷惑的時候。相信帝王,和他一起共度人生,才是我畢生最重要的事情。
奇拉即將去世……
不管這是不是符合他人的期望,那也是他不可逃避的命運。
如果說得難聽一點的話,隻有通過死亡,奇拉才有可能在帝王的心中烙印下自己生存過的證明。
但是,過去,不管是好是壞,總有一天都將隨風而逝。人類是不可能隻靠著回憶而生活下去的。
瑪拉對自己灌輸著這個信念,不管是在什麼樣的世界裏,都將是活人戰勝死者。
無論是什麼人,都無法用武力去支配另一個人的心靈。無論是使用了多少的語言去傾訴自己的愛意,強迫式的愛情也隻會遭到疏遠。
既然如此,就隻能花費時間,飽含真心地,去包容對方的一切。
(我相信你,路西安陛下。現在的你所需要的人是我,而不是已經瀕臨死亡的奇拉。)
百花盛開的春季……
那一天,奇拉正停留在朝思暮想的那亞斯的樹陰之中。這是他和持不讚成態度的傑斯費盡了唇舌之後,才好不容易贏得的短短的相聚時間。
“那亞斯的花又不會逃跑,又不會藏起來,你的燒才剛剛退下不是嗎?以你這種大病初愈的身體跑到外麵的話,如果讓病勢再複發可怎麼辦啊?”
“我沒事的。而且我又不是要讓你也陪我一起去。因為我怕不和你說一聲就出去會讓你擔心,所以才來打一個招呼而已。”
“你就會找些歪理……”
“如果要等到許可才可以出門的話,隻怕要等到花謝了才行吧?”
“可是,那也用不著特意挑今天出門吧?”
“那麼,傑斯先生,依照你的意思我應該怎麼辦?你難道希望我在這裏為那兩位唱一首祝福的讚歌嗎?”
奇拉低聲地反問著。
瞬間,傑斯好象失去了語言一樣眯起了雙眼。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請您忘記我剛才所說的吧。
”
“雖然我不敢說讓一切都付諸東流,可是,奇拉……
“我明白。我非常……明白。隻是,一旦事到臨頭,我還是無法脫俗到可以斬斷一切情感的程度。如果……,就那個樣子,一直在路西安陛下的憎恨下生活的話,我也許還不會動搖到這個地步……。你盡管笑我是個不幹不脆的家夥好了。因為連我自己,對於到了最後的最後,還要如此戀戀不舍,死命掙紮的自己也無話可說了。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顧及什麼麵子了。不管別人會說些什麼,但這些就是我毫無掩飾的真心話。”
然後,猶豫了一下’奇拉最終發出了一聲歎息。
“我也許……是在嫉妒吧。”
自那之後,傑斯就一句話也沒說,隻是無聲地替奇拉牽過了馬匹。
那亞斯的樹林……
四周的天空全都染上了薄紅的顏色。
赤足踏上了這片土地,感覺上就象是聽到了雄壯的大地的鼓動一樣。令人的胸口也不由自主沸騰了起來。
奇拉好象是為了確定鼓動的大地的溫暖一樣,緩緩地、一步步地行走著。
沒有風。
也沒有聲音。
隻有那亞斯的落花描繪著無聲的旋律在空中飄蕩。
一邊抑製著不斷高漲的鼓動,奇拉一邊靜靜地、深深地呼吸著。
(路西安陛下,聽說所有擁有生命的東西,都會隨著時間的循環,在某一天,以另外的形式轉生在這個世界上。死亡,隻是步人另一個生命之前的長眠而已……如果相信這一點的話,我們的感情,也許就會在某個時間以另一種形式而開花結果。殘缺的一半的靈魂……如果說這就是我和你的命運的話……那麼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
在空中飛舞的花瓣,輕拂著奇拉的耳垂。難以言喻的芳香,纏繞著奇拉的全身。
奇拉陶醉地合上了眼睛。隻是靜悄悄地坐在這裏,心都好象隨之而融化了一樣。就連這一具病弱的身軀,似乎都要和薄紅色的靜寂融合為了一體。
吉奧的首都,鍾聲長鳴。
分享著萬千的喜悅,包含著萬千的祝福,華麗的鍾聲響澈雲霄。
在無數的人民的守望下,路西安和瑪拉的婚禮莊嚴地進行著。
連一聲咳嗽聲都沒有的安靜……
隻有為新人進行著祈禱的神官的聲音,低低地回蕩在空氣中。
穿戴著耀眼的純白長袍的路西安向瑪拉伸出了手。
帶著一絲輕微的顫抖,瑪拉也將手遞給了路西安。
路西安麵對這樣的瑪拉,浮現出了沉靜的微笑。
在神前,兩人重複了誓言,交換了誓言之吻。
吉奧的曆史掀開了新的一幕……
這也是一個完全配得上這一點的,盛大的儀式。
裝點著織繡了無數的金銀絲線的瑪拉的緋紅色的結婚禮服的,是今天一早,從王宮的花園中摘來的新鮮的花朵。新娘那注視著路西安時的清純的表情,令在座的賓客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婚禮的宴席一直持續到深夜也沒有結束的意思。
路西安與在座的眾多王公貴族們源源不斷地交換著微笑和酒杯。不時地,他又好象是體貼瑪拉的心情一樣,停下了手中的酒
杯和她交談幾句。
瑪拉微笑著。燦爛地,又帶著幾分羞澀。但是她臉龐上的熱度已經足以說明了一切。
無論在誰看來,兩人所將擁有的都是無盡的幸福。
但是,在始終保持著微笑的同時,偶爾會掠過帝王的雙眸的陰影,究竟又有幾個人注意到了呢?
伊梨絲,撒瑪拉,阿那斯因為擔心這樣的帝王,所以整個宴席上都幾乎食不下咽,最終,一切都平安地劃上了句號,路西安和瑪拉相擁著消失在了寢室之中。
那是一個孕育著清爽的空氣的沉靜的夜晚。
輝映於夜空中的月光的蒼白,更進一步地強調了夜晚的寂靜。
喧嘩的宴會的餘韻,還浸透於身體的每一個關節之中。與平時的疲勞截然不同的鼓動,令路西安久久地無法入睡。
他身邊的瑪拉,此時已經發出了均勻的呼吸。
路西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之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自己的床鋪。
黑黝黝的灌木叢,在夜色中動也不動一下。
冷冷的夜風,在清拂過路西安的發際和指尖之後,悄悄地溶人了夜色之中。
路西安停下腳步,抬頭看去的時候,隻見到了漫天的群星。與寂靜的夜色呼應著,星星也隻是不斷散發著蒼白而美麗的光芒。
就在那時,路西安好象突然聽見了一聲高昂而又清澈的豎琴聲,不由自主地轉過了腦袋。
但是,沒有任何東西劃破了夜色的靜寂。
(是我聽錯了嗎?)
路西安的嘴角露出了一個輕微的笑容。大概是自己被寂靜的夜色的氣勢所吞沒了吧?
(看來我也該回去了……)
路西安留戀地掃視了一遍夜色中的天地,緩緩地邁動了步伐。
刹那……
路西安全身一驚’凝視著前方。
刷拉拉……夜色好象又加深了一分似地搖曳著。某種蒼白的、妖異的東西令黑暗也震動了起來。
“怎麼回事?”
路西安倒吸了一口冷氣,隻是不斷凝視著前方。
不可思議的是,他卻完全沒有感覺到恐懼。大概是因為那震動著黑暗的東西,感覺上就象是什麼無奈的歎息吧?
但是……
當那片慘白的陽炎在路西安的雙眸中轉化成了一個人影而出現的時候……
路西安完全地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一樣地呆立在了原地。
“奇………拉……”
過度的震驚,令路西安隻能半是無意識地泄露出了軟弱幹枯的聲音。
披著寬鬆的長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奇拉現在正站在他的麵前。一言不發的嘴唇上浮現著平和的微笑,充滿溫柔的目光牢牢地注視著路西安。
在遠遠的頭頂的上方,響起了鮮明的豎琴聲。
甜美而又憂鬱的餘韻震動著黑暗,進而虛無縹緲地消失在了耳際。
靜靜地,行雲流水地,奇拉走了過來。
在蒼白的月光下孕育著光輝的銀色發絲在黑暗中劃出了美麗的弧度,仿佛誘惑一般地搖曳著……
搖曳著……
路西安好象高燒的病人一樣迷迷糊糊地伸出了雙手。
纏住了他的手,他的脖頸,他那好象隨時都會淩空飛舞起來的苗條的身體……
就在那鮮豔的雙唇即將接觸到路西安的嘴唇的瞬間……
路西安突然從夢中清醒了過來。
刺骨的寒氣………
融化進了黑暗的奇拉的溫度,已經沒有任何還殘留在這裏的跡象。
“你………走了………嗎?”
伸出的手臂微微地顫抖著’最終無力地落了下來。
“奇……拉……”
充滿了無限空虛的呼喚聲,在靜寂的黑夜中凍結、消失了。
然後,另一個人………
和路西安一樣,因為無法入睡而步人黑暗中的伊梨絲……
麵對著眼前難以置信的光景,大睜著雙眼,最後,又仿佛咀嚼著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感情一樣,靜靜地合上了黑色的雙眸。
(你……走了嗎?今天……在這個日子……你……扔下哥哥一個人……就此……走掉了嗎?)
難以忍耐的疼痛震蕩著四肢,伊梨絲搖搖晃晃地跪倒在了地上。
那是,互相呼喚著的靈魂所展現出的幻象嗎?還是說,是某種超越了人類知識的超現實的現象?
奇拉和路西安那片刻之間的短暫聚會,深深地烙印在了伊梨絲的腦海之中。
無法抑製的淚水,模糊了伊梨絲的眼角。而現在的她,已經連擦拭淚水的力氣都不存在了。
(你的愛,深沉到如此程度嗎?深切到,即使去世之後,也會轉化為幻影,來見哥哥最後一麵的程度嗎?奇拉……)
奇拉去世之後已經過了五天。
因為擔心路西安的情形,伊梨絲無論如何都不放心離開吉奧,因此特意推遲了返回亞修的日程。但是當事人的路西安,反而卻顯得相當的開朗精神。
是為了不讓周圍人擔心,而強裝出開朗的樣子呢?還是……
燦爛的笑容,明朗到了讓所有人都大惑不解的程度。清澈的雙眸裏,也找不出絲毫的陰影。甚至讓人產生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的錯覺。
周圍的人們遲疑著,困惑著,不解地交換著目光。
伊梨絲訝異於他麵對奇拉的死亡所表現的過於開朗的態度,而瑪拉則鬆了一口氣,認為路西安已經化解了心結。
“這樣……大概就沒事了吧?”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迪蘭輕聲嘟囔了一句。
盡管對於路西安過於若無其事的樣子產生了一抹不安,撒瑪拉還是點了點頭。
以奇拉的死為契機,路西安究竟想到了什麼,又是怎麼說服了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隻不過,他們都傾向於將預料之外的帝王的表現,往好的方麵解釋而已。
他們已經不想再看見帝王那種狂暴瘋狂的樣子。
那用辛辣的語言撕裂了自己的身體的嘴唇,已經不會再因為苦悶而扭曲。漆黑的雙眸,也流露著不可思議的平和的光芒。不管怎麼說,隻要不用看見因為奇拉的死亡而陰鬱瘋狂的帝王就再好不過。
我真的隻是為了看那亞斯的花吹雪才回到這裏的嗎?還是說,我是害怕在帝王忘記了我的存在的情況下離開人世呢?
如果能夠通過憎恨!而在帝王的胸中留下我所生存過的證明的話……這一愚蠢的念頭,在奇拉的腦中一閃而過。
夜色已經很深了。
遣退了瑪拉和侍童之後,路西安連飯也不吃,隻是一個人起勁地喝著悶酒。
在他的手臂中,在他的指尖上,還殘留著奇拉的顫抖。在他的耳底,奇拉的悲鳴依然鮮明地回蕩著。
就在這時,他的胸口突然湧現了一團苦澀的感覺,讓路西安不由自主地粗魯地將手中的酒一口啜幹。
在事隔兩年之後他再次抱了奇拉,不,是侵犯了奇拉。
不是因為產生了欲望,而隻是因為想要折磨他而已。
因此沒有接吻,也沒有愛撫。
奇拉一旦抵抗就毫不留情地動用了武力,隻是扯下了他下半身的衣服之後,就粗魯地憑借蠻力貫穿了他的身體。
在那一瞬間,奇拉歪曲著麵孔,發出了悲鳴。
他那纖細白淨的脖子也抽搐了起來。
奇拉在哭泣,他用顫抖的唇舌,斷斷續續地懇求著路西安的原諒。
那是一種……
意想不到的淫靡的快感。一種至今都不曾體驗過的,異樣火熱的激昂。
奇拉的銀發越是散亂,全身越是被顫抖所包圍,他的衝刺也就越發的粗魯,每當這時,一種從股間一直延伸到背部的麻痹感就環繞著他的全身,在他的身體內部形成了昏暗的喜悅的旋渦。路西安覺得,那大概是一種不同於情欲,而隻是想要征服、掠奪對方的,更加原始的本能的雄性衝動吧?
路西安徹底相信,這兩年的時間裏,奇拉已經麵對不計其數的男人張開過雙腿。
因為奇拉已經習慣了愛撫,因為他的身體已經記住了路西安,因為他已經懂得了被男人貫穿時所會產生的快感。路西安覺得,就算他的嘴上再怎麼高喊自己愛伊梨絲,他也不可能忘記得了已經滲透了他的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的男人的味道。
正因為如此,路西安可以在能夠讓人從頭冷到腳的憎恨的驅使下,毫不留情,也沒有半分猶豫地折磨著奇拉。
每日每夜所重複著的甜蜜的接吻……
在愛撫的手下呻吟著的肢體。柔韌,淫蕩,比任何人都要美麗……
雖然隻是短短的片刻時間,但已經足夠讓路西安回憶起以往所有的激情的片段。在憎恨的火焰之外,情欲的火苗也靜靜地燃燒了起來。
在用自己的分身深深地貫穿著奇拉的同時,路西安粗魯地掀開了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奇拉的前麵的衣服。
瞬間,路西安的眼睛瞪到了不能再大的程度,倒吸了一口冷氣。
異樣的、難以想象的醜惡的東西,縱橫無盡地分布在奇拉的肌膚上。
因為路西安的愛撫而顫抖著,溫度上升著,散發著誘人的色彩的肌理細膩的雪白的肌膚上,充滿了無數的赤黑的傷口。
讓人不忍目睹的烙印。
路西安笨拙地將顫抖著的呼吸咽回了肚子。
在那之前的,猛烈的憎恨,以及股間的高昂,都,在那一瞬間明顯地萎縮了下去。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在奇拉那晶瑩剔透的大理石一般的肌膚上,從右邊的肩頭開始,沿著整個背部橫貫著讓人無法正視的醜陋的傷痕。路西安回溯著自己的記憶。
“對了,刀口是……”
“我……愛……她!隻要是為了伊梨絲殿下,就算要我犧牲生命也無所謂!我從心底愛著伊梨絲殿下!”
即使已經被吊了起來,即使雙眼已經被淚水所模
糊,奇拉依然發狂了一般地如此大叫著。
路西安憎恨這個在殘酷地背叛了自己之後,還既不懺悔也不求饒,隻是重複地大叫著我愛伊梨絲的奇拉。過度的憤怒甚至令他的眼前一片血紅,沒錯,存在於他心中的就隻剩了仇恨。
他仿佛能聽見自己的血液凝結的聲音。
即使再怎麼用力咬著,嘴唇的顫抖也無法停止。
“混蛋!你還不住嘴嗎?”
在那個時候,他揮開了拚命阻止的迪蘭的手臂而傾瀉到奇拉身上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呢?是令血液都沸騰了的憎恨呢?還是超越了憎恨的一瞬間的殺意呢?
路西安自己也不清楚。
路西安隻是想讓不斷叫嚷著我愛伊梨絲的奇拉閉嘴。他想親手堵上仿佛報複一樣地連呼著伊梨絲名字的奇拉的嘴。
說不定,那既不是對於奇拉的憎恨也不是什麼殺意,而隻是在無意識的情形下所產生的令人頭昏目眩的痛烈的嫉妒吧?
我要讓你今後再也無法在人前袒露肌膚,說著這種話而殘酷地撕裂了奇拉背部的人正是路西安本人。但是他卻連這一點都已經忘記,在滿席賓客的麵前,當眾嘲笑奇拉一晚上要賣多少錢。回想起奇拉那時的沉默,路西安不由自主地再次咬緊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