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嗜酒(1 / 3)

唐代是詩的盛世,唐人都是詩人。俗話說,如其人,包括詩,詩女如其人。我們讀唐詩,從中感受到詩人的思想品德、個性愛好。唐代詩人,士有其獨特的風流之處。下麵擬從嗜酒、喜遊、尚武、守節四個方麵來解讀唐代的詩人。

從個人愛好說,任何朝代任何時代都有愛酒的人,但在唐代,嗜酒是一種社更風氣。可以說,唐人是個個都也酒,婦女也酒,人就就更會豪飲;樣一來,酒的需要量就大,酒作坊恐怕滿足不了需求,於是家庭釀酒就普遍化了。《新唐書·食貨四》載:“唐初無酒禁。乾元元年(758年)京師酒貴,肅宗以廩食(儲積的糧食)方屈(少、竭),乃禁京城酤(賣)酒,期(等到)以麥熟如初(開禁如前)。”可見唐朝有近一半的時間,酒是任意釀造、銷售的,安史之亂後才有所限製,但隻要家裏有糧食,盡可以釀酒。比如朝中大臣魏征家裏,大詩人白居易家裏都釀酒,魏征還是高級釀酒師,還受到過太宗的表揚。《全唐詩》裏有一篇大宗《賜魏征詩》,注曰:魏征善治酒,有名曰“醽醁”,曰“翠濤”,世所未有。太宗賜詩曰:

醽醁勝蘭生,翠濤過玉薤。

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敗。

蘭生,是漢武帝的百味旨酒;玉薤,是隋煬帝的禦酒名:可見魏征釀酒水平之高。三四句是說太宗願意常喝,常喝不厭。

白居易家裏釀酒的規模很大,家有酒庫,他有一首詩《自題酒庫》,末句就說“酒庫不曾空”。他家似乎世代釀酒,還有祖傳秘方。他在《詠家釀十韻》中說:

獨醒從古笑靈均,長醉如今斅伯倫。

舊法依稀傳自杜,新方要妙得於陳。

井泉王相資重九,曲糵精靈用上寅。

釀糯豈勞炊範黍,撇篘何假漉淘巾。

常嫌竹葉猶凡濁,始覺榴花不正真。

甕揭開時香酷烈,瓶封貯後味甘辛。

捧疑明水從空化,飲似陽和滿腹春。

色洞玉壺無表裏,光搖金盞有精神。

能銷忙事成閑事,轉得憂人作樂人。

應是世間賢聖物,與君還往擬終身。

頭二句講家釀的指導思想:不要學靈均(屈原)的“獨醒”,要效法伯倫(西晉劉伶字伯倫)的“長醉”。二至四韻講家釀之法是“傳自杜”(杜康)的“舊法”和“得於陳”(陳郎中岵)的“新方”相結合;“重九”(九月九日)的井泉水是最好的(王相),七月上寅日的酒曲子是最好的(精靈);釀糯米酒哪裏用得上燒“範黍”(大約為一種釀酒器具),不能舍棄了“篘”(竹製濾酒器)而借用“漉淘巾”(濾酒巾)。五六兩韻說家釀之好:相比之下,“竹葉”(名酒)常嫌平凡混濁,“榴花”(酒名)也覺得不淳真;家釀酒一開瓶香氣特濃,如果是瓶封窖藏的味道又甜又辣。七至九韻講喝後的作用。末韻是說家釀酒是“賢聖物”,“終身”不能離開它。

唐代的大詩人差不多都愛喝酒,也喜歡寫與酒和飲酒有關的詩。據郭沫若先生的統計,杜甫現存詩文一千四百多篇,說到飲酒的約三百篇,占了五分之一強;李白詩文現存一千零五十篇,說到飲酒的有一百七十餘篇,占了百分之十六。雖說如此,但喝酒的冠軍仍然非李白莫屬。李白的一首《將進酒》堪稱千古絕唱,是唐代文士飲酒的綱領性詩篇。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此詩激情奔放,氣勢恢宏,用語誇張,激昂頓挫,震撼千古,具有豐富的內涵。開頭四句以雷霆萬鈞之勢道出了一個法則:自然規律是不可抗拒的,包括自然的現象、社會的變遷和生命的規律。接下來四句表現了樂觀自信、積極用世的思想,“天生我材必有用”千百年來不知激勵了多少有誌之士。第三個四句寫朋友相聚應該豪飲盡興,岑勳和元丹丘是他的酒友。第四個四句表達了李白蔑視權貴的思想,在他看來,“鍾鼓饌玉”(鍾鳴鼎食,饈饌如玉)的富貴還不如一杯醉人的酒。最後九句表達了李白不吝金錢,及時行樂、同銷萬古愁的豪情。

此詩寫於天寶十一年(752年),即離開長安離開玄宗八年之後,能有如此豪壯自信、豁達樂觀的胸襟,除了李白還能有誰呢?

杜甫也是嗜酒終身。他在《壯遊》一詩中自我介紹說:

往昔十四五,出遊翰墨場。

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揚。

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

九齡書大字,有作成一囊。

性豪業嗜酒,嫉惡懷剛腸。

脫略小時輩,結交皆老蒼。

飲酣視八極,俗物都茫茫。

……

七歲會詠詩傷九歲能書法傷崔、魏把他比作班超、揚雄。看來,杜甫是早慧。但就酒也是早齡,七九歲、十四五歲傷還是個小學生、初中生傷會“業(已經)嗜酒”成傷這酒滋養成他的豪爽性格和疾惡如仇的剛腸。

天寶十二年(753年)杜甫四十一歲潦倒在長安時傷寫成一首“贈廣文館博士鄭虔”的詩叫《醉時歌》傷敘述成自己和鄭虔的共同遭遇傷抒發成激憤和用平。

得錢即相覓,沽酒不複疑。

忘形到爾汝,痛飲真吾師!

……

相如逸才親滌器,子雲識字終投閣。

先生早賦歸去來,石田茅屋荒蒼苔。

儒術於我何有哉芽孔丘盜蹠俱塵埃。

不須聞此意慘愴,生前相遇且銜杯。

前四句描繪成一對酒徒的形象:隻要“得錢”會相互邀找,打點酒就個痛快,忘形到以“你”相稱,把讀書人的文雅丟光,這“痛飲”真是我的老師!詩人懂得成什麼呢嗎司馬相如才華出眾落得賣酒洗酒器,揚雄識奇字落得個跳樓自殺。鄭博士,你何用學陶淵明早點棄官歸田嗎儒術對我也沒,傷你看聖人孔夫子和大盜盜盜用不都成了塵土嗎?用不著悲傷,有機會就點酒!杜老先生是個有大誌》嚴肅人,怎麼也滿口酒話?詩中意思不過八個字:懷才不遇,借酒澆愁。

乾元元年年758年),杜甫麻鞋破肘見肅宗,當上了左拾遺,“掌供奉諷諫,大事廷議,小則上封事”,是個八品官。他在請春宿左省》詩裏寫道:“不寢聽金鑰,因風想玉珂。明朝有封事,數問夜如何。”當了諫官,責任重大,在門下省值夜班時,怕誤了早朝,不敢睡覺,總聽到金鑰開宮門鎖的聲音,風傳來百官上朝坐騎的玉珂聲,並多次問更夫夜有幾更了。這段時間應是杜甫最得意的時期,工作兢兢兢兢,業喝酒仍酒仍然。請看請看《曲江》中》詩句: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頭盡醉歸。

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

每天都喝醉,工資不夠還典當了春衣,多處欠下酒債,原因是人生苦短。

直到晚年在蜀中,已經“不堪祇老病”了,仍堅持“淺把涓涓酒,深憑此生”。(《水檻遣心》)

岑參愛喝酒可能老賒賬,《戲問花門酒家翁》就對酒翁開玩笑說:

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壺百甕花門口。

道旁榆莢仍似錢,摘來沽酒君肯否?

花門,即花門樓前的酒店,是個七十歲的老頭在“沽酒”(賣酒);“千壺百甕”(酒壇),生意做得挺大。岑參可能是老顧客了,就開了個玩笑:用道旁的榆莢當錢“沽(此為買)酒”行不行行岑參喝醉了酒還愛發點酒瘋,請看他《醉戲竇子美人》:

朱唇一點桃花殷,宿妝嬌羞偏髻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