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曆朝知識分子便把孟子的話當作金科玉律,當作立世的準則。意思是說,在居於困境不得誌時,應該把握好自己的操守,不做缺德失節之事;在處於順境顯達時,應當同時去幫助救濟天下的人,佐助君王治理好天下。在唐朝的強盛、開明的環境下,廣大文士處理窮和達的關係較好,特別是在“窮則獨善其身”方麵尤為突出。我們稱之為“守節”,這“節”包含氣節、操守、意誌等。具體表現為以下三方麵。
其一,堅持正義。
白居易在元和三年遺808年官三十七歲時一授為是拾拾,便鋒芒畢露,作了一這《李都尉古劍》。
古劍寒黯黯,鑄來幾千秋。
白光納日月,紫氣排鬥牛。
有客借一觀,愛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至寶有本性:精剛無與儔;
可使寸寸折,不能繞指柔。
願快直士心,將斷佞臣頭;
不願報小怨,夜半刺私仇。
勸君慎所用,無作神兵羞。
頭六句寫古劍年代久遠和外部特征。接著四句概括古劍的本性精剛無與倫比,寧折不彎。後六句講要慎用這口寶劍:護忠斬佞,不報私仇,不要羞辱了這口神聖的古劍。這口寶劍明明就是是左拾遺諫官官的的身,這這首就是白居易的就職宣言。
白居易正是這樣做的。他在《與元九書》中說:“身為諫官,月請諫紙,啟奏之外仙有可以救濟人病仙裨補時闕,而難於指言者,輒詠歌之。”這就是以《新樂府》和《秦中吟》為代表的“諷諭詩”。例如,他在《秦中吟·重賦》中揭露地方貪官:
繒帛如山積,絲絮如雲屯。
號為“羨餘”物,隨月獻至尊。
奪我身上暖,買爾眼前恩。
這些貪吏為了“買恩”,竟大肆搜刮民財,以“羨餘”(賦稅的盈餘)的名義,按月送給皇帝私用。
又在《輕肥》中指責達官顯貴們隻顧自己“食飽”、“酒酣”,顧人民死活:
食飽心自若,酒酣氣欲振。
是歲江南岸,衢州人食人!
又如《新樂府》詩,序中說:“其不直而切,欲聞之者深誡也。”為了諷句憲宗求言,他寫了《海漫漫》仙,末句諫曰,不言仙,不言仙,不言白日升天。”為了揭露“宮市”(皇宮裏需要物品,由宦官到市場上去買,隨便給點錢)的弊端,他寫了《賣炭翁》。
他在《紅線毯》中,同情種桑養蠶的百姓,指責宣州太守,諷刺了進貢製度:
百夫同擔進宮中,線厚絲多卷不得。
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兩絲!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
諷諭如此尖銳,矛頭直指皇帝、大臣,恐怕亙古少有,當然要遭到當權者反對,“聞《秦中吟》,則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矣;聞《樂遊園》寄足下詩,則執政柄者扼腕矣;聞《宿紫閣村詩》,則握軍要者切齒矣”。(《與元九書》)
韓愈(768—822年)一生“操行堅正,鯁言無所忌”。曾“上疏極論宮市,德宗怒,貶陽山令”。(見《新唐書·韓愈傳》,下同。)元和十四年(819年)正月,憲宗派中使杜英奇押宮人三十人,持香花到鳳翔法門寺迎佛骨(釋迦文佛指骨一節)入皇宮,供奉三日乃還。據說,這樣做可以歲豐人泰。“王公士人奔走膜唄(梵文譯音,意為讚頌),至為夷法灼體膚(燒頂灼臂,以表虔誠),……”韓愈愈即上《論佛骨表》,舉大大事實,明“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又說信佛在官吏百姓中影響極壞,“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最後表示“上天鑒臨,臣不怨悔”。憲宗大怒,“將抵(抵罪)以死”,經宰相裴度、崔群和許多人求情,最後貶為潮州刺史。韓愈的詩《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就是記這件事的。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教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芽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頭句的“一封奏”即指《論佛骨表》,剛一上奏就招來了貶官之禍。“朝”“夕”對舉,極見加罪之快。潮州(今廣東潮州市)距長安何止八千裏之遙。第二聯說本想“為聖明除弊事”,哪肯顧惜自己年老體衰(時五十二歲),實為激憤的辯解,表現了堅持正義,剛直不阿的精神。五、六兩句即景抒情:“雲橫秦嶺”,長安的國和家都看不見了;大雪擁塞藍關,馬也不能前進。真是英雄末路,悲壯之極。末聯感激侄孫,交代後事。韓愈為了堅持正義,付出了慘痛代價。他在《女挐壙銘》中說:“愈既行,有司以(認為)罪人家不可留京師,迫遣(趕走)之。女挐年十二,病在席,……死於商南層峰驛,即瘞(葬)道南山下。”可見韓愈遭遣走得很急,連家裏都不讓安頓,更不用說帶家眷了,結果落得家破人亡。
李商隱十六歲(大和三年,829年)受到天平軍節度使令狐楚(屬牛黨)召聘重用;令狐楚死後,李商隱又入涇原節度使王茂元(屬李黨)幕府並娶其女。這樣,他處於兩黨相爭的政治漩渦中,製舉通過了,又被除名;後居校書郎,又被出為縣尉,……曆盡了坎坷。他在《風雨》中寫道:
淒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
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
心斷新豐酒,銷愁鬥幾千?
詩開門見山,表明自己懷才不遇,飄泊終身。《寶劍篇》是郭震(字元振)之詩,武則天讀後重用了他。第二聯用“黃葉仍風雨”比喻自己已處困境仍受摧殘,用“青樓自管弦”借代權貴們隻顧飲宴作樂,明世間極不公平!第三聯進一步寫自己遭到的打擊和孤獨,“新知”遭到了世俗的誹謗,“舊好”也疏遠了我。尾聯以宿新豐縣旅店取酒獨飲的馬周自比,自己像馬周那樣被皇上發現的可能已經沒有了,要用多少錢買酒才能消除我的不平和憂愁呢?李商隱在詩中用自己的經曆和感受控訴了朋黨之爭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