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和愛情,是每個人都向往和追求的。封建時代的女性,由於其政治、經濟、家庭地位的低下,由於封建禮教的重重束縛,自由和愛情成為頂級的奢侈品,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要想得到它,就得向傳統觀念挑戰,向封建禮教挑戰,向封建秩序的維護者挑戰,不斷付出精神和肉體以致生命的代價。在這方麵,唐代女性中有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有一個任氏少女寫了一首《書桐葉》詩:
拭翠斂娥眉,鬱鬱心中事。
搦管下庭除,書成相思字。
此字不書石,此字不書紙。
書在桐葉上,願逐秋風起。
天下有心人,盡解相思死。
天下負心人,不識相思字。
有心與負心,不知落何地。
古人特別是女性社交麵太窄小,難以找到自己心愛的人,這位姓任的少女就屬於這種情況。她隻好將自己的愛情宣言寫在梧桐葉上,讓它隨風吹走,想找到理解“相思”並能為之而死的“有心人”。究竟能否碰到這種人,不得而知。蒼天不負有心人,這片桐葉被在大慈寺讀書的侯繼圖書生拾到並珍藏起來。過了幾年,選擇婚配對象時才找到了任氏,這真是天作之合。不過這種方式實在太幼稚,弊病很多,一是難逢侯生那種癡心人,二是難說結婚後就過得好。
孟郊的詩《結愛》中的觀念就比較成熟:
心心複心心,結愛務在深。
一度欲離別,千回結衣襟。
結妾獨守誌,結君早歸意。
始知結衣裳,不知結心腸。
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
詩中相愛的青年男女在每次離別之前都要結一回衣襟,目的是讓女的“守誌”,男的“早歸”。後來他們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能隻結衣裳,不結心腸,要永結同心。這個故事強調實際,不像任氏那樣浪漫;強調愛情的本質核心,不像任氏那樣膚淺幼稚。
理論、原則、標準弄清楚了,關鍵就是行動。隻要遇到了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就要大膽追求。唐代女性中各個階層都不乏這種追求者。第一個要提到的應該是武媚娘。她有一首詩,叫《如意娘》,這樣寫道: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
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這位武媚娘就是武則天,“武媚”乃太宗所賜。原來武德皇後死後,太宗心情很不好,為補精神空虛,聽說荊州都督武士彠的女兒很漂亮,便召為才人(除皇後外,為妃嬪中第五等),年方十四。太宗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她當然不喜歡。高宗常進宮侍奉太宗,與武媚一見鍾情,心裏埋下了愛的種子。太宗一死,按規定,這種無子的妃嬪都要到感業寺削發為尼。高宗即位後,一次到寺裏進香,武媚娘便抓住這個天賜良機,向高宗呈上此詩,表達了自己的愛情。她向高宗傾訴道:道現在精神恍惚,常把紅色看成了綠色,顏麵憔悴,身體消瘦(支離),這都是因為想你呀!近來道天天流的,你若不信,請打開箱子看看看石色色子上的的淚就就道道沒有騙你。一顆滾燙的心就像火把,立即點燃了一堆幹柴,燃起了熊熊的愛情烈火。雙方也不顧及二人之間有上下輩分差別的人倫之隔,不久高宗便迎武媚娘進宮,封為昭儀(除皇後外的二等夫人)。武則天如願以償了。
崔護的故事更具傳奇色彩。他有一首千秋傳誦不衰的詩《題都城南莊》,雲: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在芽桃花依舊笑春風。
《本事詩》和《太平廣記》都記了與此詩有關的故事。當初,崔護舉進士不第,清明節獨遊都城南郊。到一村莊,見花木繁茂,便叩柴門,有個少女自門縫問是誰,崔護答道:“尋春獨行,酒渴求飲。”女子開門,讓他坐,遞水喝。女子靠在桃樹上,脈脈脈情地注視著他的年少英俊,風流倜儻;崔護也看上了女子的仙姿媚態。崔護辭去時,女子送出門外,依依不不。第年清明,崔護情不自禁地去找她,隻見門上了鎖,院內無人,於是惆悵不已,便在左邊門上題下了這首詩。又過了幾天,再去找那女子,隻見一位老漢出來說:“我女兒已成年,知書達理,還未嫁人。從去年清明以來,常常神情情恍,若有所失,近日同她出門,回家時看到門上的題詩,一進門就病倒了。飲食不進,過了幾天就死了。莫非是因為你吧?你害死了我女兒呀!”老人抓住崔護大哭。崔護非常感動,進入屋內,隻見少女衣飾整齊地躺在床上。崔護抬起她的頭,枕著她的大腿,哭著說:“我在你身邊。”不一會兒,少女睜開眼,複活了。老父親大喜,於是將女兒嫁給了崔護。
故事太玄了,有點像神話故事,但這位平民少女看中了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之後,便執著地去愛,去追求,以至於死去,後又活轉來,動力就是一個“愛”字。
崔護的詩給人的感受是,人麵和桃花兩樣美好的事物相得益彰,當失去其中一樣時,便覺得格外的珍惜、失落和惆悵。這位少女似乎深刻地領會了這個道理,所以結局完美,沒有留下遺憾。
李冶,字季蘭,是個道士。因為是個正常的女人,並且年輕,所以十分渴望愛情。好在唐代女道士、尼姑談戀愛、結婚的事是常見的,武則天、楊玉環都帶過頭,一般的人就更加不成問題,不過仍需極大的勇氣。
請先讀《湖上臥病喜陸鴻漸至》:
昔去繁霜月,今來苦霧時。
相逢仍臥病,欲語淚先垂。
強勸陶家酒,還吟謝客詩。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詩中的陸鴻漸就是陸羽,是個茶僧,又是個隱士,成天在茶山、甘泉處轉悠。但他總是個男人,也有七情六欲。李冶和他便結成了異性知己。李冶臥病湖上,總算把陸羽盼來了,回想起來,從“霜月”的秋天到“苦霧”的春天,已經半年了;好不容易相逢了卻在病中,有多少心裏話要說,還未說淚先流出來了;還是不說不高興的事,強打精神勸喝陶淵明喜愛的酒,吟誦謝靈運的鬱水詩吧。偶的如此喝醉一次就很滿足了,此外就沒有什麼要求了。從詩的內容看,由於陸羽的天性所限,二人隻能作精神上的戀愛,不能野展成還俗的夫妻。
李冶又去尋求新的戀人。看她的《寄朱放》是怎麼寫的:
望水試登山,山高潮又闊。
相思無曉夕,相望經年月。
鬱鬱山木榮,綿綿野花發。
別後無限情,相逢一時說。
頭二句寫鬱高水闊,難見情人;三、四句寫相思經年累月,且忍受著早晚的煎熬。接著用“鬱鬱鬱山木,綿綿野花的”的自然,物,以樂,哀,“別後無限情”,這些相思之情隻有等到“相逢”的那一時刻傾訴。這位女道士愛得專一、執著,但不知道結果是圓是缺,是喜是憂。
人稱“女校書”的薛濤,雖為曆事十一位鎮蜀大官的軍妓,但因詩名很高,文人們爭相屬和。特別著名的有白居易的《贈薛濤》,元稹的《寄贈薛濤》、《寄舊詩與薛濤因成長句》,其他還有劉禹錫、張籍、王建、胡曾等。其中元稹同薛濤還有一段戀情。
那是元和四年(809年),元稹奉命赴東川考察違法和冤獄之事,官府安排薛濤前去侍奉,薛濤一見就愛上了妻子已去世的元稹,並視之如夫,恩愛達三月之久。這三個月中鬧了一次矛盾,元稹離她而去。薛濤此時已不年輕,決不能失去這個意中人,於是寫下了著名的《十離詩》寄與元稹。其二為《筆離手》。
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散花瓊。
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羲之手中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