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三教共處(1 / 3)

唐朝在宗教問題上,也取兼容的態度,體現了開放的精神。第五章已講到佛、道盛行,除此之外,唐代還從中亞和西亞傳來了許多新的宗教。比如伊斯蘭教,由大食商人到中國經商傳入,主要在廣州、揚州和長安等地,唐朝皇帝還任命伊斯蘭教官員管理政事與該教事務。又如襖教,波斯國教,唐朝時盛行於長安,醴泉坊、普寧坊、靖恭坊等區都建有襖教的寺,唐朝設薩寶府專門管理襖教事務。再如摩尼教,波斯人創立,唐代安史之亂後在長安、洛陽及南方各商埠流行。還有基督教的支派景教,敘利亞創始,唐初由波斯僧人傳入長安,太宗下詔準其傳教,並建寺一所,後來得到了高宗、玄宗、肅宗、代宗各朝的支持。

正像唐人所說,“合天下三夷寺,不足當釋寺一小邑之數”。本節僅從儒教、佛教、道教三大教的共處關係來看唐朝的開放兼容的精神。

嚴格說,儒教並不是宗教,隻是孔子的學說思想。但自漢武帝重用董仲舒獨尊儒術以後,孔子被神聖化,孔子的學說便成了宗教教教。是封建王朝立國之本,是封建士大夫立身處世之本,曆唐宋元明清而不衰,是封建統治者一日不可或缺的法寶。

宗教是為政治服務的,隨著政治鬥爭形勢的變化,三教的地位也不斷有變化,此起彼落,但總體上是保持平衡的。

高祖為抬高李氏家族地位,與老子攀親,下詔將三教地位定為道一儒二佛三;太宗即位有道教的幫助,便進一步興道抑佛,但不反佛;高宗繼續興道,但同時興儒;武後上台靠了佛教的力量,於是規定釋在道之上;中宗中興,又興道;韋後掌權,又興佛;睿宗將佛教和道教平列起來,作法事時讓和尚道士並進並退;玄宗大興道教,但不反佛,還令各州建一座開元寺;安史之亂使唐朝由強盛走向衰弱,肅宗、代宗朝,佛教大盛;德宗采取措施,調和三教;其後的憲宗、穆宗、敬宗、武宗都因吃道教的長生藥而送命;武宗為挽救經濟、政治危機,曾大滅佛教;不久,佛教勢力又有所抬頭,……

上麵的簡述說明,三教都有利於維護皇權,因而都得到了皇權的支持。先看玄宗為什麼要大興道教,他在《為趙法師別造精院過院賦詩》中做了回答。

宗師心物外,為道運虛舟。

不戀岩泉賞,來從宮禁遊。

探玄知幾歲,習靜更宜秋。

煙樹辨朝色,風湍聞夜流。

坐朝繁聽覽,尋勝在清幽。

欲廣無為化,因茲庶可求。

這位趙法師是道士,不是和尚,這從詩中的“探玄”和序言中的“法師得玄元之法”可以斷定。玄宗因他“別造精院”,讓他“來從宮禁遊”,可能是擔任顧教或供奉,非常器重他。因什麼要如此呢?末聯說得很清楚:“欲廣無因化,常茲庶可求。”無因,道家指清靜無因,順其自然,《老子》曰:“因無因,則無不治。”儒家解釋指不施刑罰,以德政感化百姓。《論語·衛靈公》:“無因而治者,其舜也與。”道、儒兩家的“無因”都是玄宗所追求的。他成天酒色歌舞還忙不過來,早就厭煩了“坐朝繁聽說”。“何必齋心(清新寡欲)累月(成年累月),遠在順風(遠距離的屈尊俯就)”(序言語),造個精院(道士的住所),讓法師就在身邊,多好啊。

聰明能幹的玄宗竟然還有想借道教的法術消滅“殘胡”的幼稚可笑想法,他在《贈道士鄧紫陽》中,大肆吹捧這位道士:

太乙三門訣,元君六甲符。

下傳金版術,上刻玉清書。

有美探真士,囊中得秘書。

自知三醮後,翊我滅殘胡。

太乙,道教神,居玉清仙境;三門,奇門遁甲術中的休、生、開三門,皆因吉門;元君,道教的女高仙,“男高仙曰真人,女曰元君”;金版術、玉清書,皆指道教秘經。“三醮後”,指道士三次設祭壇做法事後;“翊”是輔佐的意思。“殘胡”隻能靠武力消滅,或者靠政治的力量、策略得當來瓦解、削弱,使其歸順,怎麼可能靠道士的什麼“秘書”去解決教題呢?

在世界曆史上,常常常因宗教教題而發生戰爭,宗教矛盾似乎是你死我活的敵我矛盾,隻有消滅肉體才能解決。而唐朝的皇帝大多都很聰明,善於調和三教的關係。德宗在唐朝皇帝中並不傑出,他卻想出了一個妙招,貞元十一年(796年)的生日那一天,命儒官與和尚、道士的代表在一起開三教講論會,以促進三教調和。講論的人誰不想討皇上的喜歡?正像《南部新書》所說,“初若矛盾相向,後類江海同歸”,矛盾基本調和了。

代表儒教官員參加講論的代表是韋渠牟。他開始做道士,後來當和尚,再後被推薦為校書郎,本身有三種經曆,加上能言善辯,極受皇帝賞識。講論後十天之內,轉為右補闕、內供奉,升諫議大夫,終為太常卿,官階連升五六個品級。茲錄其《步虛詞十九首》的最後一首,以想見其人。

轡鶴複驂鸞,全家去不難。

雞聲隨羽化,犬影入雲看。

釀玉當成酒,燒金且轉丹。

何妨五色綬,次第給仙官。

《步虛詞》是樂府《雜曲》歌名,“右道觀所唱,備言眾仙縹緲輕舉之美”。雖為樂府,卻也是一首五言律詩。頭四句的意思可概括為成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轡鶴驂鸞”,駕鶴乘鳳,即成仙的意思。“燒金轉丹”是為了吃藥成仙。“釀玉成酒”與成仙有何幹係?唐時俗語“有酒學仙,無酒學佛”是說居士的,看來,這首詩就是一個居士對道和仙的理解。“何妨五色綬,次第給仙官”,可譯為將五色印綬依次給仙官們,又有什麼妨礙?仙也講究當官,這不是用世俗眼光看待仙人嗎?總之,韋渠牟的詩和他的經曆正是三教共處的典型。

牛僧孺的孫子,乾符五年(878年)進士及第,僖宗、昭宗朝的大官牛嶠有一首詩叫《評僧道二門論難》:

玄門清淨等空門,虔奉天尊與世尊。

金口說經十二部,玉皇留教五千言。

鼇頭宮殿波瀾闊,鷲嶺香花夢相存。

莫向人間爭勝負,須知三教本同源。

看來牛嶠對三教有深入研究:從修煉環境看,玄門(道)和空門(佛)都講“清淨”;道教敬奉天尊,佛教敬奉世尊,都要虔誠;佛教有十二部經典,道教有五千言的《道德經》;儒教弟子可入翰林上鼇頭,佛教徒修成後可以圓香花供奉的夢。所以,不要去爭什麼勝負,應該明白儒、釋、道三教從根本說是同源的。牛嶠真不愧是三教共處的權威理論家。

在皇帝身邊供奉的佛、道之徒更比猴精,善於揣摩皇帝的意思,投其所好。在憲宗、穆宗兩朝為內供奉的和尚廣宣有《禁中法會應製》一詩,可窺其一斑。

天上萬年枝,人間不可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