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翌日,賈珍的繼室尤氏果然來請,身後還跟著賈蓉的媳婦秦氏。尤氏主要是來請史太君和邢夫人的,是賈珍提了一句,才順道拐進了薛姨媽的院子。尤氏本身也是出自小門小戶,倒沒有看不上薛家出身商戶,和薛姨媽說話倒也投機。倒是秦氏雖麵色恭順,卻隱有不耐之色。
秦氏才嫁進寧府一年,家裏父親是工部正五品營繕司郎中秦邦業,配給賈蓉算是高嫁了。不過這個秦氏的身份有些說道,她並非秦邦業的親女,而是從養生堂裏抱回來的。他們這邊廂以為瞞得很好,但實際上從宇文祜父子和賈璉父子皆明白她的出身,不過是無意追究罷了。
說起來,秦氏還是宇文家的血脈,隻不過乃是昔年大皇子的私生之女,並未錄入玉蝶罷了。當年大皇子雖然死了,可老皇帝並未遷怒他的妻兒,全都一股腦圈了起來,眼不見為淨。唯有這個一出生就被人抱養了的私生女,現在倒成了大皇子唯一活得自由的孩子。
薛寶釵的眉眼多剔透,這姑娘沒被兒女之情眯住眼的時候,誰都沒她知道眉眼高低。她嘴上不說什麼,心裏卻已經有了計較,對秦氏隻是淡淡的並不親近。論起來,她跟尤氏才是一輩人,也實在用不著去討秦氏一個小輩的好。
聽尤氏說了才知道,寧府這次治酒賞花並不請外人,隻不過榮寧二府的家宴小集。薛姨媽對此頗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振起精神來跟尤氏說笑。不管怎樣,尤氏也是三品誥命,能跟她交好也是一條人脈。即便明天不行,日後總有機會的。
寧國府擺酒的地方設在會芳園,男人們在臨水的凝曦軒,娘們兒們在天香樓後麵的逗蜂軒。賈赦帶著賈璉、賈琮兩個;賈政卻是孤身一人,既沒帶賈寶玉,也沒有賈環、賈蘭的影子。賈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地,還問他,“二堂叔,寶玉呢?可是看不上我這小地方,不稀罕來?要不我親自去請?”
賈政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擺著手陰沉沉地道:“不必管他,他跟在老太太身邊伺候呢。你也知道,老太太離不開他,一時看不見就該找了。”賈寶玉已經十二歲了,還整日跟在女眷們身邊,連坐席都是在女眷們的地方。這有多不合禮數,自詡端方守禮的政二老爺怎會不知?!
可他又不能去管教,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想管教。他們二房已經敗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天生不凡的寶玉,唯一的依靠便是偏愛寶玉的老太太。這兩個人,他一個都不想也不能得罪,也隻好對他們不合規矩的行為聽之任之。他現在也隻求寶玉讀書上進,能讓老太太多貼補他一些了。
聽他這麼說,賈赦他們倒沒什麼反應,反倒是賈蓉和賈薔作怪地對視一眼。他們也不怎麼待見賈政一家子,明明都落魄成什麼樣了,偏偏都還愛擺個高高在上的譜兒,沒得讓人厭惡。還有那個寶玉,一個沒權沒勢沒才幹的廢物,還想讓他們捧著哄著?做夢呢吧!
已經快九歲的賈琮小大人一樣,淡淡地瞥一眼作怪的堂侄們,就將目光凝固在一桌子精致的點心上。賈璉看他就覺得好笑,府上也沒虧著這小子的吃食,怎麼這胃就跟無底洞似的,看見吃的就管不住嘴呢?現在連忠順那貨都知道了,常常弄些時新的點心逗弄他。
小八忠順被他皇兄扔到邊關呆了一年多,好歹是囫圇著回來了。到底是戰場上曆練過的,整個人看著都不一樣了。不過,他從來沒忘記過跟賈小璉的深仇大恨,時刻準備著尋仇事宜。可惜,有他的皇帝哥在前麵擋著,複仇的希望十分渺茫。於是,這貨就把目光轉向了被賈璉疼愛的三兒。
賈珍嘿了一聲也不再理他,轉過來去跟賈赦說話。若非怕一家人不好看,他根本就不想請賈政一家。兩府人就隔了一條胡同,隔壁出了什麼事,他不用轉天就能知道。西府二房出的那些事,就沒一件能拿出來講的,他聽著都嫌丟人。偏這二堂叔還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實在讓人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