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君神色就是一凜,抱著寶玉的手緊了緊,心中暗暗沉吟。這回寶玉是做了什麼事,竟然讓賈珍如此憤怒,不惜開祠堂也要對寶玉出手。但是,不管是什麼事,想來都不是寶玉本身的錯。這其間不是有什麼誤會,便是那起子奴才們攛掇的。想到這兒,史太君半耷拉著眼皮子說話。
“祠堂乃是供奉先人祖宗的地方,哪是能輕易動用的。寶玉這麼點年紀,能出多大點事情,就要開祠堂?珍兒,你雖任著族長,可我這老太婆也要說你兩句,不要隨意打擾祖宗們的寧靜,那是不尊重。罷了,今兒這梅花我也賞了,這就回去了,你們不用送了。”
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著情形好像挺嚴重,隻想著趕緊把寶玉帶開了再說。賈珍父子她倒不太擔心,卻十分忌憚安坐著的賈赦、賈璉兩個。這父子倆肚子裏的壞水太多了,簡直防不勝防,說不定這事就是他們挑起來的。而且倆人還都是不知道尊老愛幼的,還是離遠著點才好。
賈寶玉從被賈蓉闖進房裏,把自己從香噴噴的床上扔下來開始,腦子就一直是懵懵登登的,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自覺老老實實地睡覺,也沒招惹過賈蓉這侄子,怎麼就忽然這樣對他。不過,他心裏隱隱有著莫名的心虛,不知為什麼就嚇得不行,根本不敢反抗。
方才,賈蓉告狀的時候,他光顧著害怕了,根本就沒聽清楚。隻知道,該是跟秦氏,還有自己那個離奇的春.夢有關。賈寶玉不知自己哪裏漏了陷,還以為賈蓉能看穿他的夢境,嚇得就更狠了一些,簡直就要魂不守舍。好在,史太君來的及時,不然不用人動手,他自己就得給自己嚇出個好歹。
一般情況下,史太君的倚老賣老還有些效果,可今天顯然並非一般情況。賈蓉跪行兩步,抱著賈赦的腿就哭上了,邊嗷嗷哭邊嚎,“叔爺爺啊,孫兒是不能活了啊。受此奇恥大辱,還不能懲治那沒臉沒皮的出生,孫兒還不如一根繩兒吊死……”一哭二鬧三上吊,用得比老娘們兒都溜。
“老太太既然乏了,那就趕緊回去歇著吧。王妃,你要親自把老太太送回去,路上好生伺候著。還有這些下人們,沒什麼事也都跟著回去,都圍在這裏作甚?”賈赦對一臉大鼻涕的侄孫相當嫌棄,卻不好踹開他,隻好把火往旁人身上出,一眼就瞅準了縮在史太君身後的那丫鬟。
史太君還沒等鬆口氣,就有聽賈赦說:“寶玉的事情既然還沒弄清楚,那就先留下來,看看珍兒要怎麼處置。還有那丫鬟,本王記得你是寶玉身邊伺候的,不會伺候主子倒會搬救兵。來人,還不把她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再說。”這麼榮幸被郡王親口處置的丫鬟,就是襲人。
襲人臉上已經腫了個巴掌印,衣服上印著個鞋印,那是護著寶玉的時候,挨了賈蓉的揍。她被賈蓉踹倒的時候便知道,這事怕是不能善了,一咬牙先舍了寶玉,忍著疼跑去請老太太做主。方才過來時,她便瞧見那些丫鬟都被捆了,正想著自己逃過一劫的時候……
赦大王爺發話了,那是相當管用的,多少人力爭在他麵前表現呢。呼啦啦上來好幾個小廝,一點不憐香惜玉地把襲人拽出來,不顧她的驚叫求饒,按在春凳上就拿板子拍下去。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清秀佳人,登時麵容就猙獰扭曲起來,口中淒厲地喚著“寶玉,救我……”
可惜,她心心念念的主子寶玉不是個有擔當的,自己的屁股都沒擦幹淨,那有功夫去就她。看他聽說不準離開後,那抖得鵪鶉似的樣子,說他窩囊廢都是便宜的。就跟他當年不敢為可人求情一樣,現在的襲人同樣沒有那麼大的臉麵。憐香惜玉,珍惜女兒家,在他永遠都隻是一句話,說說而已。
史太君本都已經起身,緊摟著寶玉要走了,聽得賈赦這樣說,立時就回過神來對他橫眉立目。她心裏埋怨賈赦,明明寶玉才是他的親侄子,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向著賈珍他們呢?!況且,萬一寶玉真出了什麼不好的事,追究起來他這個大伯臉上能好看?怎麼就是拎不清呢!
“怎麼,現在我這個老太太說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大了,一個個身居高位,簡在帝心的。可是,若是教聖上知道了,你們連個‘孝’字做不到,難道還會如此重用?還不給我讓開,難道真等我去告禦狀不成?寶玉,咱們走!”
“來人,送老太太回去,關閉榮慶堂大門,請老太太好生休養,沒事就不用去煩她了。”赦大王爺本就是個不受氣的人,現在更是被老皇帝寵得有些無法無天,哪是會受人威脅的?登時也立起眼睛,大聲喝道:“把賈寶玉拿下,男人處理家事,用不著女人插嘴。”
“你,你敢!”見還真有人上來拉扯寶玉,史太君大驚失色又怒火衝天,一邊護著寶玉一邊顫抖著手指,指著賈赦罵道:“我的寶玉礙著你什麼了,要你這個親大伯如此對他?老二一家已經如此境況了,官位、家產、珠兒都被你弄沒了,你竟連條根都不給弟弟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