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火卷:黃土風物(6)(2 / 3)

這村子叫劉家山,是個古樸美麗的老村莊,離清水關隻有一箭之路,它如一個安靜溫厚的老人,坐在黃河西岸的山頭上。劉家山雖小,可是見過大人物的。1936年,毛澤東率軍東征歸來,曾在這兒住過一夜,那幾眼窯洞還保存完好。村裏有個希望小學,係著名散文家林清玄捐款援建,為此,清玄夫婦曾從台灣專程來這兒植樹奠基。他觸景生情,發出感慨:“麵對西北深厚粗獷的山水,有一種天人合一的感覺,陝北特有的黃土高原很壯觀。”這位參憚悟佛的作家選中劉家山來做善事,其內因尚不詳知,但陝北的山水對他有一種深蘊的吸引力也是勿庸置疑的。

穿過小村,步行一段,來到黃河岸邊的懸崖上,腳下就是清水關了。

遠遠望去,黃河波濤不興平靜自在地流淌著,它從北方逶迤而來,於清水關前隨意勾出了一個U字形大彎兒,仿佛故意將對麵的山頭丟給清水關做渡口,然後又轉身南下。霧靄中,浩蕩的清水灣氣象博大,遠處山巒重迭,河道白練飄逸,峽穀中彌散著神秘的氣息。我和村長都默默無言。他抽著煙鍋,望著河道,似乎還沒有看夠。我麵對大景,心好像停止跳動,神已經飛出體外,在清水灣上空遨翔,一時收不回來。

許久,我才發出感歎:“好,太好了,真想在這兒住下來不走了。”

村長說:“歡迎你來住啊。”他告訴我,林清玄等人曾站在這兒激動地呼喊起來,對身邊的記者說:“我到過美國、日本以及歐洲的許多國家,從沒見到過這樣壯闊美麗的圖畫。這景觀不亞於美國的大峽穀,人到了這裏心胸非常開闊。”他的這番肺腑之言,其實是一個很好地注腳,我想。

清水關是一個古渡口,是一個軍事要地,腳下的清水崖上,可以看見遺留的嵯峨的石徹關牆。崖與牆之間,隻有一條獨徑能夠通到河邊。台階鑿在一塊巨大的懸石上,行走時必須手扶石崖,鑽過狹窄的關口,真可謂一將擋關,萬夫莫開。

順著河邊,有一長溜平地,據說過去這兒是個縣城,一河兩岸的群眾都定時過來趕集。由於縣衙的官員為民辦事,作風清廉,人們稱其為“清水衙門”。後來這個詞語就流傳了下來,成為一種象征和比喻。

現在,清水關渡口一片荒涼,隻剩下一個破舊的小院。有兩位老人守著一隻木船,也守著古渡口的往事。周圍的鄰居,先後全搬到山上去居住了,可他倆生在長在黃河邊,遠離黃河的水聲就無法安眠。在別人眼中看來,他們可能是孤獨寂寞的,但他們生活在那些豐富的回憶和浪濤的細語中,才覺得心裏踏實。

院外的山坡上,臨河處有一個石碾子,兩位老人常坐在碾盤上看風景。夕陽下,老漢搓著麻繩,老婆納著鞋墊,他們是那麼和諧自然、那麼安詳從容。一對相依為命的老伴,欣賞著永恒不變的黃河美景,該是多麼令人向往啊。

石碾子在當地人眼中,是農家的一條小青龍,而黃河就是大黃龍。據說當年毛澤東過黃河時,也曾坐在河邊的石碾子上休息,並且開玩笑說:這也是一條龍哩,咱們坐在龍的身邊啊!

笑談歸笑談,但陝北的黃土高原給了這位偉人一定的想象空間,一定的豪氣和大略卻是事實。

站在清水關前,我想到了這樣一個問題:有些地方看起來寬廣多樣,可給人的感覺卻是模糊狹小的;有些地方望上去單純靜止,但給人的衝擊卻是博大強烈的。所以,豐富並不包含深厚,單純也不代表淺薄。陝北的黃土高原就是後者,這正係它的魅力所在。

我想用相機拍出清水灣的全景,可裝上20毫米的超廣角鏡頭,也無法將它納下。麵對亙古蒼茫的原始風景,真是一切的藝術工具都顯得無能為力啊。

壺口龍吼

還沒靠近黃河,就聽見“轟隆轟隆”地鳴響聲。怎麼,天變了嗎?我疑惑地望著陽光燦爛的天空。友人見狀,笑道:不是打雷,是壺口的濤聲。

的確不是打雷,因為它的喧嚷一進入你的耳鼓,就不曾停歇,並且越來越強烈。已經走到了黃河岸邊,可還看不到瀑布的蹤影。它不像黃果樹瀑布德天瀑布等,老遠就能看見那飛躍的白練及驕張的身影,這是一種壓抑的瀑布和吼聲,所以更讓人心魂震顫。

踱過河灘,終於來到了激流的邊緣,才發現壺口瀑布的不同凡響。其他瀑布是從天而降,水聲嘹亮,如歡快地歌唱;壺口瀑布則是從地麵向地心衝擊,聲響上揚,是沉悶地呐喊。其他瀑布水色透明,秀麗多姿;壺口瀑布則濁流渾黃,濃染凝重。其他瀑布身邊有青山綠樹為伴,似瀟灑的行者;壺口瀑布則在赤裸堅硬的岩石中衝激,是艱難的耕者。其他瀑布順勢迤來,顯得輕鬆自在;壺口瀑布則要開道奪路,呈現暴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