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睡去,感謝上帝,可我又不得不醒來,天呐!又是他。
看看表,淩晨兩點多。我翻身起床,忍著頭痛上了趟廁所。然後打開飲水機灌下一肚子涼水,然後半躺在在床上,然後在燈光下呆呆地看著一旁投下的自己身影。
“辭職,跟我回學校吧!”耳中突然又傳出他的聲音。
“×!”我打破夜晚的寧靜。
“想想你這三年的變化?”他又問我。
變化?三年的時間對既沒成家又沒立業的我來說能談上什麼變化?酒量增加了,肚子上的腹肌消失了(像是黃土高原被洪水衝成一灘爛泥),胡須從一個星期刮一次變成兩天刮一次,體重從一百一十三斤增加到一百五十三斤。變化!?能有什麼變化!?最大的變化就是從一個隻知道花錢的窮學生變成每月工資剩不下的上班族!×!
對了,我突然發現我講髒話的頻率越來越高,能令我講髒話的事情越來越微不足道。從“是可忍孰不可忍”才講髒話,到看見小狗路邊調情就講髒話。難道說我從一個知識青年隻用三年時間就變成了一個流氓了嗎?或者說,三年時間我從一個溫和的知識青年變成一個流氓版的憤青了嗎?
有時候捫心自問能引來警覺,有時候則會引來一陣傻笑。我這次屬於後者。其實我是在嘲笑,嘲笑夏侯傑這個家夥,隻不過嘲笑的對象此刻裝在腦袋裏,我的表情客觀地反應出來的時候就像是在傻笑。
我大大地懷疑夏侯傑突然跑來告訴我的計劃的可能性,並不斷對這種懷疑就加以確認。我承認,這種懷疑再次像音符那樣在我的心腦電圖上高低起伏,令我不安,但幸好總沒有一次達到百分之百。
假如你設身處地為我想想,你當時也會感到那是在扯淡!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讓我們離開這裏吧!回到學校!那是所不錯的大學……”休想以此來引誘我!
“我恰好在那裏認識一個人,是個能說的上話的人……”聽聽,用詞多麼老到,“能說的上話的人”——嚴重鄙視。
“我們可以在學校裏租一個小小的店鋪,可以賣唱片,賣漢堡,賣任何賣的出去的東西。我們都樂意跟那些學弟學妹打交道,他們人很不錯,我認識一兩個,我們和他們之間沒有代溝,我們隻差三歲……”我不得不說他的語調沒有任何說服力。
“我們還可以去圖書館,還可以繼續捉弄老師,我們還可以繼續彈吉他給那些懂行的學生聽,而且你也可以找到你夢想中的處女……”他想得到美!還有,他替我想得到美!他完全是在侮辱我們國家改革開放的程度!
“我知道你現在過得並不順,你自己別騙自己了,別忘了你當初的理想。而且,恕我直言,你並不是適合幹會計這一行……”我真想抽他,難道我忘了告訴他我換崗位了麼!
總之,他讓我無話可說。我知道他想成為周星馳電影《少林足球》裏勸說別人踢足球的男主角。但他錯了,我們以前求學的地方不是少林寺,除了空虛的快樂和令人悵惘的理想我們一無所獲。即使離開學校在外無力打拚的我們組成一個“球隊”,我們也沒有摘得冠軍的本事,我們會揮霍所剩不多的二十幾歲的青春,會錯過能容納我們的姑娘,會一步步借著理想的口實滑向更為虛幻縹緲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