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板車,掌車的是鹽幫那個眼線,福珞的丫頭從旁協助。車板上已鋪了棉被。玉攔子就先把福珞放上去,再進屋,把老娘抱起來。為免驚醒老娘,他特別采用了一手抄在膝下、一手托在背後的抱姿,而沒有把老娘甩到背上。但魯老娘還是醒了,呼哧呼哧哼了幾下鼻子,眨了幾下眼睛,問:“二郎,咱們哪兒去呀?”
玉攔子竭力裝出輕鬆喜悅的樣子:“娘啊,我們鏢頭給我捎來信了,說可以接你去養老哩!”
“哦?”魯老娘乍聽此信,當然歡喜。但這消息也來得太突然了,就算是魯老娘也不得不存個疑了,“以前不是還說不行的嘛?”
“是啊!鏢局沒地方嘛!都是刀槍亂放,咱們上下習慣打赤膊說粗話,怕衝撞著老娘。可年前咱不是發了筆財嘛!鏢局裏買了塊田產,說是好給我們多發花紅。田產總要有人看著的。雇人還不如自己人。總鏢頭照顧我,說不如把我的娘放在那裏得了。這上下才有信來,我也意外哪!”
“哦,哦!”魯老娘又是喜來,又是憂,“我也不懂得怎麼看田產,怎麼辦呀?誤了你們的事!”
“不打緊的,娘!”玉攔子道,“你知道種田的。其他的,那邊也有人會做。總鏢頭就是要有個信得過的人在那守著,其他沒啥。”
說著就要出門了。魯老娘後知後覺想起來,問道:“那怎麼不跟你兄嫂辭別?”
“辭過了。”玉攔子早想好了說辭,有意苦下臉,“他們,唉……”作欲言又止狀,反而對老娘深情道:“娘,這幾年你受苦了。”
“沒的事兒。”魯老娘說著,就鼻酸了,以為魯大郎夫妻又是無理取鬧了,心疼親生兒子,就不肯再說下去,“二郎,以後能跟你住一塊兒。就好啦!”
“是啊。”玉攔子說著也鼻酸,就抱著老娘出了門,依樣放在平板車上。魯老娘一看,媳婦也在!就心頭高興。再看媳婦怎麼跟病蔫的雞似的?又擔心起來。
“沒事,娘。”玉攔子搶一步道,“人家有點小病。”
“小不小你說了算?”魯老娘難得搶白兒子。她側著身躺車上,握著福珞的手關心的問,“閨女,怎麼啦?”
福珞終於說話了。她道:“沒事。大娘,我有點困。”
“那就多睡睡!”魯老娘招呼著她躺下。福珞丫頭服侍福珞臥穩當了。魯老娘想著,怎麼讓她把“大娘”這個“大”字去掉就好了。這都要兩家花紅彩禮說定了才行!小姑娘雙親又死在強盜手裏了。怎麼辦呢?她老家還有長輩沒有?總得有吧!有人主話就行啊!魯老娘盤算著,回頭方便了,要跟兒子好好談談。
玉攔子也猜到了老娘的心思。他平常不是這麼細膩敏感的人,如今覺得背上有火在燒。他慌急慌忙的蕩了一記車鞭。怎麼辦呢?原來隻想借福珞哄老娘開心了、病好了,那就好了。沒想到老娘太開心了!這叫濕手沾麵粉,甩也甩不脫。
到底該怎麼辦呢?
玉攔子想起蝶笑花出發之前還真給了他一個錦囊,說:“你要搞不定小姑娘,就看這個。”
玉攔子當時就炸毛了:一個小姑娘我還搞不定,看不起我是怎麼著?
他就沒要那錦囊。
現在玉攔子的狀態隻有一句話好形容:俺現在流的淚,都是當初不珍惜時腦子進的水。
旁邊的眼線給他遞個手帕擦擦:“二哥。”
為了避嫌,在外頭都不叫大哥了,管著他排行叫“二”。
玉攔子覺得自己真的很二。再二也不會像婆娘一樣哼哼唧唧擦眼角好嗎?他虎目瞪著眼線:想啥呢?
哦哦,遞的不是手帕,是個錦囊。
咦喲,好像就是蝶笑花當初試圖留給他的錦囊?
眼線壓低嗓門道:“杠頭說的,這時候,給二哥。”
也是為了避嫌,“鹽杠子”成了杠頭,聽起來似個長工,一絲本來麵目也無存。
所謂的“這時候”,眼線沒好意思直譯,其實就是家裏出大事了、玉攔子搞不定老娘和小姑娘了,就拿這錦囊出來。
玉攔子拆開,看裏頭就是四個字……呃,他不能全認識。他不像他大哥念過書。但這四個字比較簡單,他能猜猜。何況字下麵還畫了一幅畫呢!組合起來,幫助玉攔子秒悟:木已成舟!
他身上呼啦呼啦的熱起來。
也真巧了,遠遠的京城,雲舟給張綺兒出的主意,也是這麼個意思,隻是換了個表達方式:米已成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