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夕陽西下散金沙(1 / 2)

如今易澧很快就再也吃不下了,心頭湧起更深的恐慌:

不能吃東西了?那我隻能坐著閑著了?!

無聊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有時候也許比肚子餓更可怕。

這時候有小車推進來幾盆果樹,翠葉金果。葉子有點像芭蕉,果子長圓形,有六個棱。司膳領著宮女們,當場把果子摘下,以銀刀切開,頓時滿室奇香四溢。這些切開的果子,就進一步把果肉分到各個銀盤中,傳到賓客們麵前。司膳一邊解說:這叫陀羅蕉,又名佛棕,是南海大浮山落星原出的異果,吃了有強身健體等各種好處。此處省略八百字。總之全是各種保健品會宣傳的功效。區別隻是:保健品的功效,聽聽就好。這陀羅蕉的功效,卻是確實的。林代眼見著這些貴人賓客們接受了陀羅蕉,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修行者接受了大還金丹。

易澧吃不了。他是小孩子,受不住這個。林代分到一份。臉那麼大的銀盆裏,手指頭那麼大一塊白色果子。吃到嘴裏,也就是甜甜的。林代自認做不出同桌人那麼誇張感恩的表情——

郭離澈問她了:“你不喜歡這個?”

倒不是諷刺。隻是天生心直口快,心裏有疑惑就張口問,便宜了後邊一幹幸災樂禍看熱鬧的。

雲舟望過來了,但當然不會幫她救場。林代自己救自己的場:“臣女謝殿下賞賜。”

因是太子殿下的宴,林代就謝主人。

有人輕聲的笑。郭離澈告訴林代道:“這是太後宮裏賞出來的。”

哦!聽說太後禮佛,所以有這“佛棕”?林代於是重新謝過,但還是做不出太諂媚的表情。老人家迷信養身滋補品也就算了,她難道還靠吃這塊東西,基因重組,長生不老麼?

朱櫻又看了林代一眼,又看了看雪宜公主。

雪宜公主默默的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桌布。

像。真像哪!

當年的流美人,也是這樣,對皇族的奇珍異寶,落落不以為意。生死榮辱,都不放在心上。使起性子來,連龍須都敢擼。她的死,與其說是病死,不如說是被崔珩賜死。與其說是賜死,又不如說是她自己作死的。

流年偷轉,竟又送回來這麼個小美人兒,與流美人一般的品性,卻又更多城府、眉宇間更堅定、甚至比流美人更能攪起風波。如今皇上都已聽說她了,瞞不住了。今日一宴,就算雪宜公主不肯學舌,也自有女官會回去告訴皇上。傳聞中的林姑娘,是怎樣一個人物。

謝小橫送外孫女上京的用心,簡直已經不消說得了。

才忖至此,隔水之外京城紅伶蓋叫天一聲嗓子,扯開了戲台的熱氛。眾人看戲。雪宜公主往後一靠,似也在出神看戲。朱櫻離座更衣,乜了雪宜公主一眼。雪宜公主拿她無法,略等一等,也離座,到了後頭。細結的龍須草席潔淨鋪地,熏香細細,朱櫻正懶懶趴在五瓣蓮花玉榻扶手上,指尖勾著花瓣頭上的渦紋。

那玉榻是矮腳的。雪宜公主脫鞋躡襪,踏席而上,就腳尖兒將她手腕輕輕一踢。

朱櫻肉不但白,而且厚膩,一踢之下,蕩起軟軟漣漪,又與那些瘦子們不同。雪宜公主不僅驀的興起這樣的感慨:我竟不知皇帝何以要愛瘦美人……

太不敬了。這念頭略過就算。

宮人抱來軟墊。雪宜公主倚在朱櫻旁邊。朱櫻下頷還支在圓潤潤手臂上。雪宜公主道:“我來了,你怎麼又沒話了?”

朱櫻“嘻”的笑了一聲。聲母很輕,幾不可聞,韻母卻纏纏綿綿在齒間,一波三漾。旁邊的女官都覺心酥骨軟,似這一笑,酥入了她們的骨髓裏。

朱櫻這才道:“你自來你的,催我做什麼?” 聲音很奇特,很低,略沙,說起話來帶著鼻音,又說得慢,格外懶散,偏有種夕陽西下散金沙的美感,叫人惱她不得。

雪宜公主還是惱了:“不是你看我,我來跟你說話呢!”

朱櫻“唔”了一聲,垂下濃重的睫毛,道:“皮條一直拉進來了呢。他這是給帽子染色上癮了不成?”

女官們各做各的執事,充耳不聞。雪宜公主換了個姿式:“你就跟我說這個?”

“不是。”朱櫻換為仰臥,一隻雪白的豐臂垂在榻邊,道,“也不是想說什麼。隻是煩了,看看你。你要煩了,就走罷。”

雪宜公主凝視著她的手臂,過了一呼吸的時間,真的起身就走。朱櫻也沒有留。宮女伺候雪宜公主躡上彩畫鸚哥高台履。雪宜公主問:“你不好奇我們看中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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