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劍幹的大事。雲舟隱隱知情。她乘了這個勢,要暗裏把大少奶奶給算計死了,偏巧被林代破壞。這都是去年元夜的事。
雲舟幼遭變故,養成了表麵寬容、內裏偏執的性子。她對雲劍傾了一顆心,知道今生是嫁不得他了,但總眼裏看不得他成親。及至說到大少奶奶這一家,雲舟聽說大少奶奶短命,這才高興多了。但大少奶奶都已經把孩子生完了,怎麼還不死呢?雲舟不開心。她要上京了、要把自己一生賣給人家了,想著大少奶奶在家裏享福,就心裏生恨,於是有了元夜毒計。
林毓笙上一世,雲舟這條計策就成功了,大少奶奶迅速應了讖言,短命去了。林毓笙還以為自己有機會上位。雲舟的反應是:開什麼玩笑?我是給你開路的嗎?!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於是林毓笙這才領了飯盒。
這一次,隻是加了林代一個變數而已。什麼都不一樣了。張神仙拿著算籌,也兩淚汪汪,像航海水手拿著被磁場影響的指南針一樣:怎麼什麼都不一樣了呢?
幸虧雲劍的大事還沒有被影響。
京城和錦城,相繼搞定。唐家連根拔起、張家受了牽連、福家則是先前就因女兒一事元氣大傷,謝家一躍而為錦城最顯赫的人家。
這些,唐太守也不在乎了,他鬱悶的隻是:京城那些了不起的家夥們,隻是酒囊飯袋嗎?怎麼一眨眼就被人家打趴下了?
反過來,京城的元老與幹將們,也在埋怨各地的成員,太不中用,當了這麼久的地頭蛇,好像能稱霸一方呼風喚雨的樣子,怎麼一下就讓朝廷控製了?一點兒割據頑抗進逼中央的能耐也沒有?
他是沒見識過雲劍在京城的威風!要是見識過了,也就沒什麼話可說了。
謝小橫並沒有在錦城抖威風。他囑咐家裏人:低調再低調!
謝大老爺謹遵嚴訓,二老爺則懷疑這是不是悶聲發大財的意思,悄悄去吞了幾處唐家留下來的產業,小的們歡脫的去遵命吞完了抬起頭來發現:呀,田埂上怎麼站著個道姑?
映霓轉身就跟謝小橫告狀去了。
謝二老爺也真夠機伶的,趕緊把東西又處理掉了。等謝小橫叫謝二老爺來訓話的時候,謝二老爺就可以表示一下自己的懂事:“父親請息怒。孩兒又把它們放掉了。”
謝小橫繼續教訓了他一頓,不要貪心、不要因小失大什麼的,把他也放回去了。謝二老爺以為這一次就算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謝小橫又找了老太太,就家裏不夠低調的問題,又跟她囑咐了一遍。謝老太太久存著心事,借此吐個意思,對謝小橫說:她年事已高,家事早該放權了。老大和老二媳婦要凡事商量著辦,那是做不到的,隻能把權柄放給一個,那還現實些。如今看來,還是老大家裏踏實,不如就放給老大家?
謝小橫沉吟。
謝老太太本來也沒指望真能說動他,隻是吹吹風而已,見他竟不反對,大喜,又說了些大房的好話、還有她自己身體越來越差實在當不得家的情況,謝小橫吐口道:“那就照你說的做罷。”
謝老太太半輩子的心病,不料今朝達成,一時百感翻騰,喉嚨竟哽住了。
謝小橫看了看她,道:“咦?不高興?”
謝老太太緩過勁來,低聲道:“大半輩子啦,我們給兒女交權啦……”頗為感歎。
謝小橫點頭道:“嗯,我們還沒那樣老。不如先不交了,以後再說吧。”
謝老太太連忙搶道:“什麼話!定都定了就不拖了。就這麼說定啦!”
於是真的籌辦起交權來。
別說謝老太太仍然難免感慨,索性由碧玉、封嫂兩個伺候著,到外頭躲親近了。就是明珠與一幫嬸子們辦理諸幫細務時,也是不時怔忡:
這樣就交出去了?
外頭熱辣辣的。又是一個夏天了。今年夏天旱,好像所有的雨水都在秋天下完了。明珠想起有一個冬天來,也是旱,隻遣些冷利利的風來。
那個冬天,冬天的那一天……她覺得景色都在眼麵前。窗外一片灰蒙,似黃昏暮色,然而實在是午後,隻因鉛雲壓得實在太低,遮蔽了日色。爐子裏,上好的炭火規規矩矩燒著,偶爾“劈啪”一聲。她是這樣側耳聽著外頭的風。
第一場雪還沒下,她跟碧玉都並肩兒奔忙。年節年節,人家過年,她們過劫,跑斷了腿、操碎了心。忽聽得雲劍要定親了,她在雪裏摔了一跤。碧玉望著她,她若無其事爬起來,拍拍雪道:“瞧我!沒踩穩,幸虧沒摔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