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沒說完,那頭的艾桑便把話筒掛上了。我在電話亭裏,聽著電話裏的盲音,血往上撞,有些受辱後的憤怒。我重重地摔下電話,重新騎車飛馳在街道上時,發覺自己的雙腿都在輕微地顫抖。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艾桑神色恍惚地在大廳裏辦理著業務,營業部主任忽然出現在她桌子邊上,將一張紙丟下來。艾桑頭也不抬,動作敏捷地敲打鍵盤,根本無視營業部主任的存在。主任無奈隻得重重地敲敲桌子,然後把那張紙推到艾桑的麵前。艾桑這才低下頭,隻看了一眼便全身一緊,目光注視著主任,裏麵有些憤怒。艾桑說,你們昨天宣布調動的人不是我。
主任冷冷地說昨天不是你不代表今天不是你,你明天就到新華橋分理處報到。
艾桑似乎有些無法麵對這突來的變故了,她神情冷漠地與主任對視,看他眼裏這時湧現的譏誚。艾桑收回目光,又開始麻利地幹活了,那主任卻還並不罷休,輕蔑地笑笑,說艾大小姐,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時候了,你也別再發大小姐脾氣,老老實實去新華橋報到,要不就回家,你沒有別的選擇。
艾桑不耐煩地把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重重地說你說完了沒有。
主任臉上滿是陰謀得逞後的詭笑,他不再說什麼,哼著歌離開了。
艾桑在後來辦理業務時,心裏亂極了。雖然不抬頭,但她還是可以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無數目光。那些目光讓她有逃離的衝動,她實在搞不明白,人為什麼可以變得這麼快。一年前,當她的父親還沒有退休時,無論何時她出現在銀行內,都會有人主動上來跟她打招呼,她雖然也明白這些人笑臉背後的含義,可是,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優越的感覺,這麼些年,她就是在這種優越的感覺裏長大的。一年前,父親退休了,初時她並沒有感覺到什麼變化,同事們依然像以前一樣親熱地跟她打招呼開玩笑,直到有一天,營業部新來了一個主任。說是新來的主任,其實也是熟人了,而且,這新主任三年前就曾做過建行營業部的主任,那次因為一個事故,卻是因為艾桑的父親,他被發配到了鄰近郊區的一個分理處做了主任。如今他回來了,再見到艾桑時,艾桑可以那麼直觀地感覺到他的怨氣。新主任的到來改變了艾桑的處境,現在的艾桑甚至已經想不起來是從哪天起,同事們對她開始敬而遠之的。現在每天呆在大廳裏,艾桑總覺得有道無形的牆將自己與這些同事們隔絕開來,她知道那牆是什麼,卻無力憾動它。
這個上午,主任把她調離大廳是她沒想到的,而且,她被調去的地方,正是主任三年前被發配去的分理處。分理處不僅鄰近郊區,而且每月都完不成任務,拿不上工資不說,最近還有消息傳來,說省行決定將在年內取消所有不出水的低產所。如果這消息是真的,那麼,新華橋必將成為本市建行第一個取消的分理處。分理處取消,則意味著分理處的員工都將回家待崗。
艾桑的心很亂,她這時隻想著中午回家跟丈夫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些關係挽回這個決定。這時候,她已經忘了我打給她的電話,忘了中午我還在蒼梧路上的川味館裏等她。
沒有等到艾桑,我便醉了。
這樣的場景我這些日子見得多了,在我從金典借來的那些碟片裏。醉酒表現痛苦似乎已經成為一種定勢,我曾無數次譏笑這種手法的低劣,可今天,卻是自己在表現這種低劣了。酒當然不好喝,可當我坐在川味館裏時總得找點事做。我叫了滿滿一桌子的菜,每道菜裏都放了好多辣椒,我吃飯,無辣不歡。我坐在臨街的大玻璃窗後麵,盯著外麵的街道,好幾次錯把別的女人當做艾桑。每一次的驚喜在瞬間就轉化為失望,那失望必然要與怨憤結伴而至。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我不該怨憤的,所以我的怨憤在這時沒有任何目標。我把一些苦澀的冒著泡沫的啤酒倒進肚裏,光洗手間就去了四趟。後來我走在街上的時候,不知道時間,不知道去向。
到了下午三點鍾的時候,我的傳呼響,是小黑。他現在在一家網吧裏,網吧的整個局域網癱瘓了,他搞不定,讓我去幫忙。我飛快地騎車趕去,小黑隻穿了件襯衣趴在作為服務器的電腦跟前,網吧老板愁眉苦臉在站在邊上一迭聲地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