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十年之恨(1)(1 / 3)

金烏西墜

落日熔金,已近酉時,酷暑之氣卻無絲毫消退,反倒使人胸悶氣竭,好生難受。汴府的京衙役們打著哈哈走出府衙,忙了一天,他們已是身心俱疲,若是能嚐上一碗冰鎮酸梅湯,就當真妙不可言了。

府衙後廳的檀木桌上放著一本冊子,上書“開封要案”,一個少年正對著它喟然長歎。這少年身著官差服,清新俊逸,相貌不凡。隻見他眉頭緊鎖,一雙眼光射卻要射出寒星,眉宇間透出一股傲氣,但這股傲氣卻始終無法掩蓋他那絲未脫的稚氣。

這少年便是汴京首富薛家的獨子薛天傲,此時不過十七八歲光景,卻已經名震汴京府,嚴公律死後,他成為汴京府最年輕的捕頭,先後破了“汴京十案”、“崆峒迷案”、“點蒼疑案”等眾多大案奇案,每一件都叫人拍案叫絕,就連天下第一神捕李洛神也不得不頷首翹指道:“此子真乃神人也。”數年未見,昔日毛頭小鬼已長成七尺少年,胸脯橫闊,往公堂上一站,當真有賊子難敵之威風。

但這位少年神捕如今卻遇到了幾個讓他頭大的案子:先是蜀中唐門之主唐若夷,在汴京翠雲樓自己的廂房中被殺;接著藍田三傑在汴京郊外的密林中遇害;緊隨其後,天下第一易容大師賈之侯離奇卒於府邸。幾人均是被凶手一擊致死,致命傷便是胸前的那一點,細若蚊足,很難發現的那一黑點。仵作根本無法驗屍,隻要接近屍首,便會當場昏厥,故死者屍身一直保存於冰庫之中。撇開賈之侯,那唐若夷和藍田三傑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武功位列江湖一流,想要以一擊擊斃他們,並且隻留下這麼小傷口的,當今隻有人稱“八荒神劍”的聖劍盟前掌門東方日的劍印劍法能做到。但東方日德高望重,為人極其剛正,並且早已在十年前便隱居山林,所以薛天傲不相信東方日會是凶手。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嚴公律過世之後,薛天傲卻謹記嚴的教誨,不再出言不遜,破案暇餘便置身書房,從《太公兵法》讀到《冊府元龜》,由《水經注》覽至《周書》。幾年後像換了個人,當年的輕佻孩童脾性已不複存在,代之以不露喜色、沉著冷靜的穩重性度。隻見薛天傲重重撓了撓頭,放下手中卷宗,無奈地走出了衙門。他回望明鏡高懸匾額,忖道:“也許,今天是我在衙門當差的最後一天了。”

時值傍晚,街上的聲浪卻喧囂過了白晝,一板一眼的買賣聲,絲竹管弦之調和著酒客們的暢懷痛飲之音,僅通過音律便已傳達出無尚繁華。汴京城高樓林立,商賈雲集,貨通天下,而薛家正是商界的泰鬥。這薛家若是跺一跺腳,整個商界都會覆地翻天。但就是這樣一個象箸玉杯之家,江湖人對它的發家史卻一無所知,仿佛薛家是從地底下倏然冒出來的一般。薛家雖炊金饌玉,府邸卻建在汴京之郊的樹林中,有意避開繁華之街市。而藍田三傑也正是在昨日被害於此林之中,這讓一向冷靜沉著的薛家之主薛邦聖也慌了神,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將家丁仆人一並打發回老家,準備帶著親眷南遷。

推開朱紅大門,狹長的七開間薛家主閣仍威武豪立,碩大鬥拱仿佛將刻著飛禽的單簷穩穩托著。隻是昔日在屋簷下作活的丫鬟此刻不見了蹤影,唯有老管家薛秦進出於閣樓各屋之間,一刻不停忙碌著。

偌大的薛府隻剩下富麗的外殼,薛天傲瞧得難受,來到後院,靜靜地坐在石椅上,隻見一隻白鴿撲騰幾下翅膀,飛上蒼穹,一瞬間便無影無蹤。“真的要離開了嗎?”薛天傲想道,這裏有他太多童年的記憶,自己與表兄楚暗雪便是在園中嬉戲長大的。九歲那年,頑劣的薛天傲打碎了父親心愛的羽龍杯,被趕出家門,表兄楚暗雪放心不下,偷偷和薛天傲一起離開了薛家。父親薛邦聖原本想讓不知天高地厚的薛天傲吃些苦頭,料想他們到江湖上經曆些驚險,便會知難而退,灰臉回家,卻不曾想兩個孩童竟十分硬氣,尤其是天傲,備了些幹糧,壓根沒準備回來。兩兄弟浪跡江湖,不出一年,竟結識了眾多豪傑,嚴公律便是其中一個,神醫陸元更成了天傲的生死之交。在薛天傲的幫助下,嚴公律破了“汴梁十案”中的前七件離奇命案,見薛天傲有破案天賦卻不鍾於功名,便將不到十歲的他薦入衙門,成了汴京史上最年少捕役。楚暗雪不喜官場,與“怪商賈”金彩神合夥開了間店鋪,也有板有眼做起了生意。江湖上更是稱天傲、暗雪為“汴梁雙星”,極具褒獎之意。兩個孩童能在江湖闖出名堂,薛邦聖也是始料未及,歎了句:“唯運勢佳爾。”心底卻十分喜悅,終於不計前嫌,原諒了天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