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屬火,忽閃忽滅。這大概就是常說的性格吧!
小時候,祖母說我不是供桌上的蠟燭,是天空的爆竹。記性有時特強特快,但忘性更大。幾秒鍾之前閃現在心靈的有聲有色的幻夢或真真切切的圖像,轉眼間便遁隱得無影無蹤,仿佛有誰把我心靈的門一下子關死了。但這個神奇的門,又常常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地會敞開。是如何開啟、如何關死,我說不明白。因此,逼得我總在口袋裏裝個本本(在於校勞動時也帶著),有時忘了帶筆,用指甲或泥巴在本子裏作個記號,我的手記,除我之外,是誰也看不懂的。從心靈裏一旦爆發出個鮮亮的圖像,立馬就記了下來。“立馬”這個詞,我異常欣賞,念起來響亮,且有動感。我以為這個詞多半是遠古遊牧民族創造的。我是個有著遊牧習慣的人,但我知道,這並不完全由於我的血液裏有蒙古人的遺傳基因的緣故,不論生活,還是創作,我都如此:逐水草而遠牧,無定居的意向。最近讀到楊煉的一篇文章,他說在創作上他有遊牧的習慣。遊牧,是不斷地超越貧乏的自己,往遠方拓荒,追求豐美境界的創造精神。這是一種藝術審美的性格吧,我此刻還說不清楚。我在本本中記下的文字或記號,百個之中通常隻有兩三個後來形成為詩。那些未成為詩的,
也並未消亡,它們仍在我的本本裏,同時也在我的心靈裏,搏動著,呼吼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也許一生,都讓我不得安全。它們跟我一個脾氣,十分固執,又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