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巴金譯魯道夫·洛克爾的《六人·楔子》的境界與氛圍,禁不住讓我想起黃河人海口。作為夢境似的遠景,黃河人海口是一個永恒的大詩題目。我有幸到過黃河人海口,親眼看見黃河人海時的情景,在《空曠在遠方》長詩裏寫到了我當時的感觸。前幾年,生活在黃河人海口的兩位年輕詩人劉萍與韋錦寄來信和詩,引起我許多的感慨與不安。兩位年輕人長期生活在那個靜穆的地方,盡管恬得自在,卻感到異常的空寂。人海時的黃河看不見上遊中遊時的青春氣韻,也沒有流經峽穀時飛躍的怒濤和野性的呼吼聲,所有這些,人海時全消失了,人海的黃河靜穆得使心靈戰栗和瘋狂。它似乎是-個哲學的境界,缺少世俗的騷動和活力,太莊嚴、在我的心靈之中,儼如一片聖地。用佛家“得大自在”一語形容黃河人海時的神情再恰當不過了、然而,黃河人海口的茫茫地域,由於土質中有許多鹽堿成分,不生喬木,連一棵人身一樣高的樹都望不到,密密叢叢的蘆葦。深秋季肯,白掃的蘆花在風中默默地飛旋,形成了—個無邊無際潔白的入地,聽說人一旦進人,十分恐怖。入冬之後,無垠的蘆葦,還打耐堿性的野蓼,又都變得血紅血紅,遠遠望去,黃河入海口升起一片冉冉浮動的紅光。
我沒有在深秋和寒冬到過黃河人海口,上麵的描述或許隻是我的幻覺。但那裏確實是個美麗神奇的比哲學更具魅惑力的境界。生活在黃河人海口的兩位詩人是幸運的,大河的人海口是寫大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