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漫說流派(1 / 1)

既然承認不同的藝術風格與流派的存在是合理的正常的,就應當承認其各自的獨特性(沒有獨特性還能有流派嗎?)甚至進—步承認不同的文學流派具有排它的傾向。盡管各流派在藝術手法上也互相吸收補充,但這互相吸收補充是為?滋長它的特點。如果完全融合和統一,流派就消失了。不承認這些,文學創造的空間就必然是狹窄的、單調的、荒涼的,而且不可能不斷地拓展文學的新領域、常常聽到人講:社會主義時期的文學流派隻能是反映一種文學思潮的大同小異的姿態,如果存在另一種,隻能是資產階級的文學思潮。這是把文學思潮與政治思想混為一談,不承認文學創作有自身的規律。流派的存在失去合法性。當今的文學創作的空間與形態,應當越來越廣闊與多樣,因為沒有眾多的從形態到內涵的差異,文學領域就不會呈現出萬紫千紅的葳蕤景象。

不同流派的作者,他們的創作反映出他們對人生、社會以及藝術的美學觀,絕不僅隻表現為語言、形式上的那些表麵的差異,流派之間差異是深刻的,除去藝術手法的特色之外,是各自的內心生活、理想與人格的表露。因此,形成一個公認的文學流派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中國文藝界有那麼一種人,把什麼事情,包括文學創作在內,都以政治劃界,他們不願意承認創作領域有流派的事實,認為流派是疏離,甚至背棄了社會主義文學的異己現象。他們把流派與宗派混為—談。持這個僵硬觀點的人如今已逐漸地少了,但還是有,或許有人不相信,40年代活躍在中國文壇的七月派的作家和詩人們,當時並沒有把自己歸人某個流派。80年代初,我當麵問過胡風:“胡先生,你當年編《七月》和《希望》時,從一始是不是就想要興起一個詩歌創作上的流派?”他邊搖頭,一邊毫不遲疑地說:“當時並沒有想過“這是確實的,胡風的全部文論,包括談詩論詩的文章在內,都不到“流派”這個字眼、我曾經在為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禮出版的百花小文庫《為祖國而歌》《胡風詩選》所寫《編者的話》裏,寫過一段話:“胡風當年主編刊物和從書時,所尋求的詩是和他的美學現基本相一致的,因而在客觀上逐漸顯示了一個創作風格相近的詩歌作者群”幾十年過去後,看得更加明顯了。而胡風本人在80年代也欣然地承認了七月詩派的存在是曆史的真實。

我前麵說把流派當作宗派看待的人如今已逐漸地少了。

少了,並不能說等於沒有。50年代,把七月詩派的作者們一網打盡,變為“胡風反革命集團”分子,直到二十五年後才得以平反。可是文藝界還有少數人如今雖然不再說“反革命集團”的字眼,但還是別有用心地說“七月派一夥”。似乎變成一個人的“階級成分”了。我就聽人這麼講過,說話的人還是一位有影響的老作家。

文學創作的流派現象,一般說存在的時間都是比較短暫的,有的三年五年,有的十年八年,長達幾十年的極為少見。五四以來,詩歌界真正的流派能有幾家,說法不一,有的說有十家,有的說不過兩三家,差別如此之大,可見對流派現象的觀點是很不一致的。

80年代之前後出現了被稱為“朦朧派”的一些詩人,有些論者把他們看作“派”,而且不懷善意地扣了一個“朦朧”的罩子;其實,就那幾個年輕詩人的詩的個性和審美觀點來比較,並非一致,連相近都談不上。而且他們的詩在我看根本不朦朧,感情都是十分真摯而清醒的,什麼是卑鄙,什麼是高尚,什麼是光明,什麼是黑暗,一點不朦朧。回憶起來,當時抨擊“朦朧派”的聲討文章,明顯地帶有政治劃線的陰影。遺憾的是這許多年來人們仍然在文章裏沿用“朦朧派”這個提法。心裏總是有點難過。曆史為什麼如此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