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卓談到我近年來寫的詩,不止一次說過類似的話:對於生活,我有比較銳敏和豐富的感覺,情感一般都是真摯的,每一首詩都有一點兒新的情境。他讚許我的話還有不少。但是,他總又遺憾地提醒我,說我的詩(不是全部,是相當多的一部分),讀完之後總覺得還差那麼一點,一點,若能朝前再跨越一步,就可以進入完美的境地。我理解他所說的那異常艱難的“一點”或“一步”的含義。他的著眼點主要在表現語言上,淘洗和凝結得不充分不完美。形式、韻律(或節奏)以及整體結構也顯得粗糙,總帶有幾處瑕疵,就像一塊沒有打磨到家的璞玉似的。1953年,雪峰審讀我的詩選《愛與歌》,也曾講過相似的評語。他們中肯的指點我一直掛記在心上,對我近兩三年來的創作起了很大的省悟作用。但我自己覺得,我的詩的弱點,還不僅隻是形式上有些粗糙而已,主要的是凝煉與升華得不充分,沒有去盡非詩的雜質,而要去掉,隻有燃燒充分,經過更多地錘煉,隻有這樣,詩的意象才能更加亮麗,更高地飛騰起來,而形式也就自然會嚴謹起來。
為什麼會長期存在著這“一點”頑疾似的問題,回顧起來,可能與我過去片麵地輕視“技巧”有關,總以為詩的光彩不能靠表麵的打磨,光彩應當發自詩的內部情境。我有過這樣的“教訓”,為了講求形式的完美圓潤,字句上改了又改,往往越改越板,失去了最初在心靈裏閃現的那一點鮮活的感覺,最後還是采用了自知不盡完美的初稿,我寧願要那點有瑕疵但不失鮮活情味的詩意。顯然這是片麵的道理,且是我在創作上疏懶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