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3 / 3)

自從狼來了的那天開始,我們當中就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相反對立的意見。多數人認為,天鵝是美麗善良的化身,與凶神惡煞的代表習性迥然各異,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真善美與假醜惡是相互對立矛盾著,絕對生活不到一起來。弄不好,有朝一日狼就會把天鵝吃掉,要養天鵝就不要喂狼,趁早把它殺死。再說,公安機關是懲惡揚善的專政機構,打擊邪惡和保護美善是天職,養隻狼成何體統!曆史上,喂養毒蛇猛獸的就沒有一個是正經人。

這都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極“左”思潮在人們頭腦裏打上的階級烙印,對待任何一件小事的出現,都應該拿起政治的望遠鏡或顯微鏡來看待它。持相反意見的幾個人卻說,對剛出生的小動物就不能一概“血統論”,報紙上不是也報導過好幾例“狼孩”的故事嗎?那可都是狼養育大的孩子!人家老狼能夠養活咱人類的孩子,咱為啥就不肯喂養它們的孩子呢!要說,人民公安正好就是改造教育犯罪的機關,血債累累的大戰犯咱們都能夠把他們教育好,還怕把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動物改造不過來嗎?反正是高原幹部,業餘時間閑下來是那樣地無聊,有意義也好,沒意義也好,個個爭吵得臉紅脖子粗。軍管組長繼續做他天鵝的監護人,承擔起撫養義務。藏族看守員不管別人咋說,先把狼藏起在自己的宿舍裏。他是堅定的不殺派,主動要求擔負起對狼的喂養責任。盡管兩個孤兒各得其主,有人斷言,要不了多久,天鵝非葬送在鋼牙利爪下不可!

當時,咱縣機關包括武裝部和縣中隊戰士,算下來也就是一百來號人,除了當兵的就是幹部職工。成雙成對的藏幹也不算少,他們的孩子不是放在老家,就是寄放在拉薩托人撫養。阿裏的氣候條件也實在太惡劣,不利於孩子成長,整個縣城不見有未成年人。雞呀貓呀也養不成,就是喂養下幾條狗,生活十分地單調枯燥乏味,令人煩悶。那又是在文革當中,晚上就是反反複複看那幾部老掉牙的電影,連其中演員的台詞對話我們都能倒背。聽說公安局院子裏一下子來了兩個小精靈,人們茶餘飯後都趕來看熱鬧,總要說長道短。

總得來說,人們都是在對小天鵝稱頌讚美不已,對狼崽子就表現為十分地憎恨厭惡。它也很不爭氣,見人來得多時,拖起一身髒兮兮的灰毛東藏西躲,縮頭縮腦,樣子猥瑣。也可能是它聽懂了人們對它要殺要剮的激烈爭論,頭來的三天裏就是不吃不喝,像是在絕食抗議,或者是在思念親人。見人走來靠近它時,膽戰心驚裏睜圓了一雙凶狠的狼眼仇恨地瞪著,齜牙咧嘴發狠示威。要不,幹脆就縮著身子倒退著鑽在院子裏的柴禾堆裏,就是不出來。有人毫不憐惜,懷著敵意拿根小棍子去捅它。它渾身顫抖著強行忍住,一聲不吭。

看守員沒有照軍管組長的樣子在宿舍裏給狼結窩,而是專門打開一間牢房,讓怕見人的它安然獨處。他拿些幹草鋪墊在牆角,夜裏等它躺下後拿麻袋蓋住。狼崽子三天不動嘴吃東西,可把他給急壞了,以為它還沒斷娘奶,忙從附近牧場買回鮮奶來喂它。還好,後來它到底還是背開人吃了肉,喝了奶。公安幹警成年四季忙得時候多,一趟下鄉就是十天半個月。隻要它們能吃有住的地方,人也就不那麼在意了。我們幾個隻有騎在馬背上仍要提起它倆來,也不免又要爭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