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借錢(一)(1 / 2)

劉福帶著他的老婆回家之後,非常的想念旱煙的味道。前年,他的那把上好的水煙筒叫他老婆賣了,換了一個銅項圈。銅項圈上有算盤,珠子還可以撥動,掛在她四女兒拖弟的一周歲小兒子身上,小外甥頭長得大,銅項圈硬是向外擴了好幾圈,增長了直徑,才套下去。可是,這個小外甥戴了2天之後,便不覺稀奇,因為他看見了另一家小女孩的銀瓔珞,他很小就知道銅飾品不值錢的本領,一時間成為劉福家的美談。

五女兒劉小雅,荷花小組組長,名字取自詩經.小雅,是村北麵80歲的民國末年的老秀才張長袍取的,當時老秀才不過60多歲,穿一黑色長袍,小孩子們不懂事,總受穿到他的長袍裏麵去,看裏麵到底有沒有穿褲子。每每這樣,張長袍就捋著他發白的胡子,也不生氣,反倒是一種難得的親子遊戲般的享受。

劉小雅果然天生伶俐,皮膚白嫩,項脖長長,自是在家庭之中,有超過長姐帶弟,二姐牽弟,三姐愛弟,四姐拖弟的資質,成為整個燕河莊村中年婦婦十分嫉妒的對象。

“瞧她,走路妖豔的樣子,居然還能當組長。”

“就是,據說,他和生產隊長在煙葉地裏麵,親過嘴呢。”

各種議論言之確鑿,最可信的是一次,在吃了晚飯,一些婦女坐在一起乘涼時,她說,女人結紮,就是把兩根輸卵管給割斷,是一個好事。

呸!

這樣的女人,留在村裏,不如早點把她嫁出去的好。

晚上,喝了半小碗稀粥的劉福坐在門檻上,彎著背,喉嚨裏的那根刺讓他呼吸都感到困難,他不得不努力的吸進空氣,慢慢的吐出來,延長空氣在肚子裏的時間,以期減少那不可忍受的痛苦。

所謂的痛不欲生,大抵也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就懊悔起來,那條魚,他用油麩餅俘獲的唯一一條金黃藍眼睛的魚,在下鍋時,就表現反常,劉福老婆拿了鍋蓋,死死的按住鍋蓋,才沒有再跳出來,才最終死去。出鍋後的那雙眼睛,好象還流著淚水。

可怕呀。

但眼前最迫切的問題是,看病要錢。剛才,他強忍住痛苦,捏住喉嚨,問老婆:“錢,還差多少?“

”差多少,你心裏麵沒有賬?這年不年,節不節的,一年分次紅,就要再盼下一年,莊戶人,除了能賣點自留地的花生作零花,你還能有什麼錢。“

劉福低下頭了,不說話。

”要不,我去找誰借吧,借,聽說,隊長女兒被休了,得了2000元錢,看在我以前救了他一命的份上,我想,他會借給我們一點的,200元,總是夠的吧?“

”200元,那是我們全家一年的工分錢,你也不想想,借了還要還,你拿什麼去還。“

劉福不再吱聲。這娘們,生不了男娃不說,還巴不得丈夫早死,她也不想想,快五十歲的人了,又還有誰會要她呢?

劉福決定自我救贖。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打了一大塊補丁的藍燈心絨褲子,起身朝劉大可家走去。

其時天已大黑,星星鑲在寶藍的蒼穹之上,眨著眼睛,整個村了寧靜而悠遠,象一幅煙雨朦朧的山水畫。幾聲狗叫早已習以為常,村裏麵沒有哪隻狗,劉福是不認識的,要是他不認識,他這個保管就當得太不稱職了。你想想,生產大隊收割後加餐,那些懂得討巧的各式各樣的狗,公的,母的,花的,黑的,黃的,不都要到劉福忙碌的大灶前來報到?

“給那個大黃花狗一根剔了肉的骨頭,給他。”劉福給掌勺人下了愉快的命令。之所以如此,這條夠總是能在劉福挨了老婆罵的時候,坐到他的懷裏,仿佛它懂他所有的心事一般。這狗還把那隻得了花柳病的母狗給咬死了,那感染花柳病母狗之母門形狀不可言表,到處傳染,要不是大黃花狗有舍身取義之勇,恐怕在燕河莊狗的世界裏,就不會有現在的太平。

這麼想著,他敲開了劉大可家的門。

借錢之事,實屬天下大難。劉福當然知道,但誰要讓你的女兒被休還領了2000塊呢,而自己性命已在休夷之間,劉大可你不幫我,誰還能幫我?

況且我還救過你一命呢。

劉福在劉大可家飯桌前落座。劉大可顧自往煙鍋裏加著煙絲,那長長的煙嘴早已被熏得焦黃。劉大可幾個月大的女嬰一直哭鬧個不停,雖然隔了2間屋子,也讓人聽得心裏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