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明白了一個原本很簡單的道理……隻有成為淮海市的市委書記,掌握著真正的權力,控製著淮海市,他才能真正的保護旗山和旗山的人民,將這些資源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用這些財富造福旗山和淮西人民,讓孩子有書讀,讓年輕人有工作,讓老人有幸福的晚年。
仇恨是一種可怕的力量,愛更是一種無比堅定的力量。
他恨那些邪惡的地方黑勢力,他也更愛旗山的鄉親們,愛這片大地上的所有同鄉們。
他的父母在挖旗山水庫的時候犧牲了,這些年裏都是公社和楊莊的鄉親們將他拉扯大的,他不僅有這麼一個空蕩蕩的小家,還有旗山人民公社這個大家庭。
這個大家庭確實是貧困的,大家每天不停的工作,搶工分、挖大地、挑大田、圍湖田、開荒山、平丘陵、建梯田……也隻是搏一個溫飽線。
在一天一夜的漫長的思考和掙紮中,楊少宗漸漸的重新理清了思路,找到一條真正屬於自己的道路,內心裏也再次充滿了力量。
強大的意誌和夢想在楊少宗的體內洶湧澎湃的翻滾著,卷起層層的巨浪衝擊著他這年輕而充滿活力和有著無窮精力的身體,仿佛是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像是在內心世界裏建立的金剛不壞的鋼鐵支柱,即將要抵達天空一般的高大,支撐著他,讓他感到無比的強大。
他再也沒有任何的顧慮和遲疑,一翻身就跳下床,準備迎接著真正的新生。
恰恰就在這一刻,嘎吱一聲,門被人推開。
一個中年人端著白底藍釉的大海碗走了進來,他大約四十多歲,眉粗臉紅,穿著短袖襯衫和藍色的粗布褲子,手裏拿著一雙筷子,碗裏飄散出誘人的米香。
看到楊少宗起床了,中年人很高興的笑道:“哎呀,你可總算是起來了,正好乘熱將這碗稀飯吃了,我等下再給你拿一塊大餅,這一整天都不吃東西哪成?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啊!”
說話的中年人是公社的機耕隊的隊長趙敬山,就住在楊少宗家的隔壁,在楊少宗的父母犧牲後,一直是他家在負責照顧和撫養楊少宗,公社每個月給他家裏補貼口糧。
忽然再看到正直壯年的趙敬山,楊少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激動。
“二叔!”
楊少宗有點忍不住的哽咽,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
“這伢子,咋了啊?”
趙敬山有點摸不著頭腦,他肯定不能理解楊少宗此刻內心裏翻騰的那一切的思緒,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此時的楊少宗其實是二十年後的那個楊少宗,隻是像二十年前一樣年輕,充滿了無窮無盡的青春活力。
楊少宗忍住心裏那些說不盡的話,他隻當自己做了一場噩夢,現在,夢醒了。
他端起碗就小心的喝了一口,稀飯裏有山芋梗子,嚼在嘴裏很硬實,韌韌的透著香甜味兒,不知道有多好吃。
看著楊少宗起來吃飯了,趙敬山心裏就特別的寬慰,他知道楊少宗這孩子命苦,爺爺“楊連長”死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父母犧牲在旗山水庫的建設中,當年的“楊連長”家就剩下這麼一根獨苗。
趙敬山心裏感歎著,心想,本來還以為這孩子生了病,要不就是和瑛子賭氣了,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想,這樣就好,少宗再在家裏繼續住一個月就該去城裏上班,以後在國營大廠當個技術員,這輩子可就算是有出息了。
正想著呢,趙二嬸也來了,還給楊少宗送了幾塊剛攤好的玉米麵餅兒,鮮嫩熱乎的飄著香氣,讓人胃口大開。
一下子又看到二十年前的趙二叔和二嬸,楊少宗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又不知道有多少話想說,可他都忍住了。
激動而喜悅的淚水流進了身體裏,滋潤著心靈中最為痛苦破裂的角落,讓他愈發有種重生的真切感,他發現,當一切歸零,他失去的遠遠多於他得到的。
在遠離旗山的日子裏,他失去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甚至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現在,一切都失而複得。
等趙二嬸又回家裏繼續攤餅,趙敬山就點上一根工人階級的好煙——一毛八一包的大紅鷹,吞雲吐霧的抽了片刻。
趙敬山想著以後,臉上不由得露出喜悅而幸福的笑容,他頗是得意的摸了摸滿是胡須渣的下巴,感歎道:“伢子啊,你這靈光的腦殼子可算是給你們家爭了光,沒有埋沒啊,我這也算是對得起你爹啦!再等一個月,你就該去市裏上班了,到了國營大廠要好好幹,別給咱們旗山老少爺們的丟了臉子,咱們旗山人窮歸窮,隻要是能闖出去的個個都是好漢子。別的不說,長江軍區的楊司令不就是咱們旗山人嗎,那當年和你爺爺,還有老徐書記和咱們楊莊大隊書記都是一起幹革命的!”
“嗯!”
楊少宗默默的嚼著玉米餅兒,默默的點頭,可在他的心裏已經下定了決心,他要留在旗山,他要在旗山幹起。
隻有從這裏幹起,他才能紮紮實實的保護好旗山。
說起楊司令,楊少宗在擔任淮海集團董事長的時期還曾經見過幾次,也經常去拜訪這位老人,可惜老司令那時早已退休,雖然和他一樣對旗山的汙染問題很憤怒和焦急,卻沒有實際點的辦法。
旗山是一個革命老區,祁蒙老區最早的根據地之一,從這裏走出去的開國將軍有七個人,曾被譽為江東省的將軍搖籃。
據楊少宗所知,目前仍然有兩個人握著很重要的份量,可他們都太遙遠,遠水就不了近火,軍隊和地方也是兩個不同的體係,相互不能插手。
一切都還是得靠自己……至少眼前這個階段得靠自己。
楊少宗理清思路,和趙敬山問道:“二叔,老徐書記今天會在哪裏,我想去找他說個事!”
“哦!”
趙敬山想了一下,道:“應該是在大魚溝灣組織勞力挖塘,今天差不多都得去那裏,咱們大隊書記和隊長也都去了,等到了下午,我也得過去搶工呢!”
“知道了!”
楊少宗一抹嘴就跳下床,道:“二叔,那我就先去大魚溝灣,晚上回來吃飯!”
“行啊!”
趙敬山也不攔著。
每次說到楊少宗的時候,他還是會習慣的說一聲“大伢子”,可在他心裏的楊少宗早已成年,大專畢業了,再等一個月就要去國營大廠上班……還不算是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