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雜草已不複蔥鬱,紛紛飄墜的落葉,為秋日渲染了一副斑斕的色彩。他突然想起豆娘在他家時,那四個丫鬟的名字:秋風秋葉秋草秋黃。
豆娘被送走後,哥哥劉嵐就把她們要走了。那四個大了放出府去,又換了四個進來,劉嵐還令叫這四個名字,如今叫這四個名字的丫鬟一直守在迷雲院打掃清點。
這時一個十七八歲極標致的小婦人,梳著溜油光的頭,穿著大紅襖兒,白綾裙子。那婦人身邊跟著個家仆模樣的人挑著擔子,往這邊走來。
劉程看著這個略施鉛華,稍加修飾就顯得極美麗純樸的村婦,不由想到不假雕飾,便絕代風華的豆娘。
於是暗思,幾年後的豆娘必然比她更加嬌豔動人。心中發癡感歎:果真自然天成,無怪這鄉村間,也有如此美色。
這般清純可人的女子,即便城中的富戶人家也並不多見的,更何況在這田間地頭,荒郊野外,難道是這裏的山水與他處不同?
劉程正胡思亂想間,就見那婦人衝自己展顏而歡,臉龐如花朵忽然綻開一般爽心悅目,令他立時覺得有如沐春風之感,受寵若驚之下,便也匆忙回以笑臉。
而那婦人卻如沒看見他般,目不斜視徑自擦身而過,搖曳生姿儀態萬方向他身後走去。
自恃俊美無雙的劉程回頭,就見距此百步遠的阡陌交通處,一個男子在田埂上踱來踱去,然後朝這邊迎過來。他很精神很幹淨,身姿偉岸,衣著普通,臉上棱角分明,濃濃的劍眉,單眼皮,一雙黑眸脈脈含情。
“夫君。”那女子叫,原來是一對年輕夫婦。
“娘子,家中距此可有二裏多地呢。說過你婦道人家不必過來,讓李大送了來便是。”男子皺眉攙扶婦人,寵溺的撣了撣妻子的衣衫。“你這般愛潔淨,怎地不讓李大趕個驢車坐來。”
那婦人微笑著回望他:“奴家大腳,走得動路。”卻又忽然神色黯淡下去:“夫君他日會嫌棄奴大腳麼?”
那男子牽了她手,無奈笑道:“怎會?我從未在意過這些。我知你必會跟隨李大過來送食,預先便候在這裏等你了。”
又向背身而站的家仆道:“李大,路途遠,此刻已是過午,卻是遲了。你先將飯食送去讓他們吃喝歇息,後晌少幹早歸罷。”
那家仆應聲挑擔向東而去,劉程隨後望過去,那裏有一二十壯丁正在割麥。這是一家小地主吧,地主也給佃農送飯食?劉程疑惑的想。
夫妻二人看到一邊一直觀注他們的劉程,含羞難堪的與他微笑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攜手並肩款款漫步而去。秋風瑟瑟中,二人衣袍被揚起,如同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原來這山野荒村也有這情深意濃的景致,劉程的心情大好。
隨即又思量到,世間多少河洲鳥,不是鴛鴦不並頭,原來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未必自己生得一副好樣貌,便人人都癡迷於自己。想來也是,豆娘被劉家送走,年紀又小,怎會做到對自己一往情深呢?唉,可惜執迷不悟的是自己……
但他又想到,將來的王誠與豆娘,過幾年也許便是剛才那對夫妻的模樣,心中竟然依舊嫉恨難平,左思右想,終於暗下決心,既然視豆娘為妻,就該與她一起,成雙入對才是。
即便他日落入塵埃,做個鄉野村夫,你也必得陪伴在我劉程身邊,一生一世,便如剛才的那夫妻。
(三)
劉延棟見兒子無理取鬧,獨身顧自走了,自知欠妥,急忙告罪。王武謙讓一番,劉延棟不好再坐,便也告辭出來。
覺得臉上無光的劉員外雖然惱兒子丟臉,卻也不能不管兒子去向。
他自來喜愛此子如心尖肉,再說他還年少,也不能放任不理,一路邊走邊四下打量。直至回到家中,已是月上中天,問起門人,竟說二爺已回。
夫人王氏迎他進得門來,卻見令他忐忑不安放心不下的臭小子正跪地不起,求王氏給他要回豆娘來。劉延棟心中暴怒,卻終是下不了狠手打他,舉手作勢良久,反把自己氣得幾乎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