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天幹地還好一些,遇上下雨下雪,大姐去挑水就更困難。我們那裏是黏土地,見點水地就變得稀爛,泥巴深得拽腳,大姐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加倍的力氣。在這種情況下,大姐仍要去挑水。在雨季,我常常看見大姐赤著腳把水挑回來,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而在雪天,大姐出門就是一身雪,水挑回來時,連水筲裏都漂著雪塊子。按說可以在好天好地時把水儲存下一些,可我們家唯一的一口水缸盛糧食用了,我們家用水都是隨用隨挑。有時挑來的水還沒用完,鄰家又要用水筲去挑水,大姐就把剩餘的水倒進一隻和麵用的瓦盆裏。瓦盆不大,容積很有限。
秋季的一天,下著小雨。大姐去挑水時,小雨把鉤擔淋濕了。鉤擔經過長期使用,本來就很滑手,一淋了雨,鉤擔就更滑,簡直像塗了一層油。大姐在水井裏把水筲淹滿了水,卻提不上來了。連著兩三次,大姐把水筲提到井筒半腰,手一滑,水筲又出溜下去。最後一次,大姐半蹲著身子,咬緊牙關,終於把水筲提出了井口。就是那一次,大姐由於用力太過,感到了身體不適。那天把水挑回去後,大姐哭了。她想到了她的今後,傷心傷得很遠。從那以後,大姐每次去挑水都很畏難。特別是一到雨天,大姐更不願去挑水。
好在我二姐頂上來了,二姐身體比較結實,人也爭強,二姐把挑水的事承擔下來。
隨著我逐漸長大,似乎該由我挑水了,因為我是我們家的長子。可是,母親一直不讓我挑水。母親明確說過,她怕我挑水太早,壓得長不高,以後不好找對象。母親怕我長不高,難道就不怕大姐二姐長不高嗎?母親不讓我挑水,顯然是出於對我的偏心。我注意到,我的大姐二姐也從來不攀著我挑水。她們都有不想挑水的時候,為挑水的事,她們之間有時還鬧點小小的矛盾,但她們從來沒提過該輪到我去挑水了。
想來主要是我不夠自覺,也比較懶,反正我挑水挑得極少。
關於挑水的一些事情,我當時並不完全知情,一些細節是後來聽母親和大姐二姐說到的。她們是以回憶的口氣說過去的事,說明她們早就不必挑水了,早就把擔子從肩上卸下來了。可我聽得心裏一沉,像是重新把挑水的擔子挑了起來。我想把擔子卸下來就不那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