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 自然的感召(1 / 2)

散文的資源在哪裏?在曆史中?在書本上?還是在時尚的話語裏?最近集中讀了徐迅的諸多散文,給我的感覺,散文的資源不是在那些地方,而主要是在山川、河流、土地、天空等自然界,也是在作者的心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童年時代和生長環境,都離不開自然的滋養。換句話說,你從小喝了哪兒的水,吃了哪兒的糧,呼吸了哪個地方的空氣,你記憶的血液裏就長期流淌著那個地方的因子,就一輩子與那個生你養你的地方有著割舍不開的情愫。作為一個寫作者,你要尊重自己的記憶和情感,要順其自然,拿起筆來,你當然會寫到故鄉的一切。寫著寫著,你就會兩眼發潮,不能自已。徐迅也是一樣。在徐迅的一篇重要散文《皖河散記》裏,他以家鄉的皖河為貫穿全篇的主線,目光所及,層層鋪展,從水中到岸上,從田地到家園,從近郭到遠山,寫了大麵積的自然景觀。在桃花汛的時節,岸邊的村莊濕淋淋的,烏瓦白牆顯得格外分明。垂柳在塘麵點水,野花野草向村裏漫延,成群的麻鴨船隊一樣從夾岸的桃花影裏遊過。這時候,鄉親們頭戴鬥笠,身穿蓑衣,肩扛鋤頭,總願意在田埂上走一走。而小孩子們則赤了腳丫,喜歡到田溝的泥巴裏翻泥鰍,扒黃鱔。深秋,隨著天氣漸冷,一種大朵的花兒開放了,皖河兩岸,遍地銀白。那不是菊花,也不是別的什麼花,而是棉花。在徐迅的眼裏,棉花是一種最富有人情味的花。他給棉花的命名是溫暖的花朵。不變的是映在河底的山的倒影,那山是直插雲霄的著名的天柱山。煙雨迷蒙,河麵上潮濡濡的。黃鶯、燕子、水鳥低低飛翔。竹梢樹梢向河裏滴水。有人伸著長竿在河邊垂釣。無數珠狀水滴把山的倒影打碎,複合;又打碎,又複合……水有多長,山有多遠,水有多深,山有多高。

徐迅不是隻描摹自然的物象,他把每一種物象都看成一種有生命的東西,甚至是當成人物來抒寫,賦予自然景觀以人格的魅力。也因此,徐迅寫到一草一木,一磚一石,動用的都是真實飽滿的感情。“在娘家青枝綠葉,到婆家麵黃肌瘦。不提倒也罷了,一提起眼淚汪汪。”讀到這幾句,我以為徐迅寫的是皖河岸邊女兒家的命運,不由得心裏一動。是的,這樣來概括女兒家的命運,已經足以讓人生出許多聯想,已經夠動人心腸的了。接著往下麵讀,我才知道,徐迅寫的是流傳在他們家鄉的一則謎語,這則謎語的謎底是在河裏撐船用的竹篙。徐迅的故鄉在南方,他們那裏的竹子是很多的。他在一篇長河一樣的散文裏,專列一章,以“綠竹婆娑”為題寫到家鄉的竹。哪裏有一汪綠,哪裏就有一大片竹林,其中有翠竹、水竹,也有斑竹。水竹居多,這種竹子的特點是枝幹細長,骨節突出,每一支竹葉都是一字上麵頂個人的個字。而竹篙大都是由斑竹製成的。當我知道“一提起眼淚汪汪”的並不是女兒家,而是作了竹篙的“斑竹一支千滴淚”的斑竹時,我心裏熱浪一撲,眼睛幾乎濕了。試想想,不管是出了嫁的女兒,還是遠在他鄉的遊子,一提起根之所係的娘家,一提生他養他的土地,哪一個能不情感大動,眼淚蒙蒙!一則關於竹篙的謎語,用詞那麼貼切,那麼樸素,用情是又那麼深邃,她看似對斑竹的感歎,其實是對人生的感歎,這感歎裏寄托著人們對命運遭際的多少無奈和情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