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蒙著層薄灰,安陵容望著鏡中陌生的容顏,指尖觸到冰涼的琉璃耳墜。昨夜夏冬春淒厲的慘叫猶在耳畔,此刻鏡中人眼角泛紅,顯然是哭過整宿的模樣。
\"小主,該用早膳了。\"寶鵑端著漆盤進來,半舊的青瓷碗裏浮著兩片醃黃瓜。
安陵容捏著筷箸的手微微發抖,米粥裏混著砂礫的觸感硌得舌根生疼。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洪水般湧來——選秀那日被潑茶水的窘迫,夏冬春揚手要掌摑她時甄嬛出手相救,還有昨夜那根沾著血肉的紫檀木杖。
\"寶鵑,今日去景仁宮請安...\"她故意讓尾音虛浮著,低頭攪動碗裏的稀粥,\"穿那件藕荷色繡蘭草的衣裳可好?\"
宮女替她係盤扣時,安陵容盯著窗欞外撲簌簌落的海棠花。這雙手比她現代的手小了一圈,指節處有細密的針眼,是原主日夜刺繡留下的痕跡。她悄悄掐了下大腿,疼痛真實得令人心慌。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指尖突然僵住——鏡中人左耳垂有顆紅痣,而自己明明記得現代照鏡子時那裏光潔如新。
\"小主,該喝茶了。\"寶鵑端著青瓷碗立在簾外,繡鞋踏在青磚上竟半點聲響也無。
安陵容渾身一顫,藥碗險些打翻。褐色的湯藥在碗沿晃出漣漪,映出她驚惶的眉眼。昨夜夏冬春被拖走時,這雙手曾死死攥住她裙角,如今那抹血痕還留在月白緞麵上。
\"放著吧。\"她強壓顫抖的尾音,\"我...本小主想放涼點喝。\"
寶鵑卻徑直走到妝台前,銅盆裏的熱水蒸騰起白霧:\"小主自打夏常在出事就魂不守舍的。\"宮女的手按在她肩頭,力道大得反常,\"奴婢聽說...聽說沈貴人昨兒往景仁宮送了兩匣子東阿阿膠。\"
安陵容頸後寒毛根根豎起。原主殘留的記憶突然翻湧:選秀那日寶鵑替她整理衣襟時,指甲曾刮過裝香料的荷包。如今想來,那荷包後來出現在皇後賞賜的衣料箱裏。
\"寶鵑。\"她突然抓住宮女手腕,\"你說內務府克扣炭火,是哪個公公經手?\"
燭火爆了個燈花,映得寶鵑眉眼忽明忽暗:\"是黃規全的徒弟小德子,聽說...和華妃宮裏的周寧海是同鄉。\"宮女腕間的銀鐲滑到肘間,露出內側模糊的\"景仁\"二字刻痕。
安陵容猛地鬆手,胸脯劇烈起伏。前世在實驗室被剽竊數據時的窒息感卷土重來,她終於看清鏡中倒影——自己與寶鵑的站位,活像囚徒與獄卒。
夏冬春被杖斃時飛濺的血珠,寶鵑腕間若隱若現的刻字,還有皇後賞的那對摻著麝香的枕帕,在腦海中連成蛛網。喉頭突然泛起腥甜。
\"小主,怎麼了?\"
\"沒,沒事\"捏緊手指,哪怕指尖泛白,此刻安陵容告訴自己,要冷靜,好死不如賴活著,她已經又有了一次新生命,哪怕再難,也要努力活下去。至於寶娟,她無權無勢,目前也隻能先這樣了,按照往常對待。
景仁宮的檀香濃得嗆人,安陵容縮在末座,餘光瞥見華妃鬢邊的九尾鳳釵流光溢彩。沈眉莊坐在右側第三位,新晉貴人的緋紅宮裝刺得她眼眶發澀。
\"安答應這絹花倒是精巧。\"皇後突然發話,驚得她手中茶盞險些傾翻。
滿殿目光如芒在背,安陵容慌忙起身行禮,發間珠釵撞出細碎清響:\"回皇後娘娘,是妾身用晨露浸過的蠶絲所製,想著...想著春日裏戴著清爽。\"
她聽見齊妃嗤笑一聲,華妃的護甲敲在青玉案上叮當作響。直到坐回繡墩,後背冷汗已浸透中衣。這具身體對高位妃嬪的恐懼深入骨髓,連呼吸都帶著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