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窗外的雪粒子簌簌砸在琉璃瓦上,安陵容就著燭火數著黃曆上的紅圈。
為了不招華妃等人的嫉恨,她利用喝冰水導致生理期提前,總算是與沈眉莊的侍寢天數一樣,雖還是遭受了擠兌,但是也算不出挑,自此退出侍寢,保養自己的身體。
隻是……
臘月廿三祭灶,廿五掃塵,一個個朱砂印記像浸血的梅花——去年此時,她正跪在景仁宮青磚地上繡百子千孫帳,針尖戳破的指尖血染紅了素絹。
\"小主,內務府新送來的紅籮炭。\"寶鵑捧著竹筐進來,嗬出的白霧裏裹著硫磺味。
安陵容用銀簪撥了撥炭塊,火星子濺在簪頭的珍珠上,燎出幾點焦黃:\"摻了多少碎石?\"
\"三成...\"寶鵑聲如蚊呐,\"奴婢再去換...\"
\"不必。\"她將簪子插回發髻,珍珠的瑕疵恰好對著銅鏡,\"把炭分給守夜的宮女,讓她們把地龍燒熱些。\"
寶鵑愕然抬頭,燭火在她眼底跳成兩點金:\"可小主畏寒...\"
\"本宮冷慣了。\"安陵容推開雕花窗,寒風卷著碎雪撲在麵頰上,\"倒是素荷手上的凍瘡,該用獾油膏抹一抹。\"她瞥見牆角掃雪的小太監跺了跺腳,鹿皮靴底裂了口,\"明日讓針線房送十雙棉靴來,要絮新棉花。\"
更漏指向亥時三刻,安陵容望著廊下瑟縮的宮人,忽然想起初入宮時那個雪夜。夏冬春被杖斃的血融化了積雪,太監們用草木灰蓋住猩紅時,她也是這樣縮在窗後數更聲。
\"今夜不用守夜。\"她將鎏金手爐塞給寶鵑,\"帶她們去耳房烤火,把本宮抄的經書燒了取暖。\"
寶鵑捧著經書的手直抖——那是皇後賞的《金剛經》,灑金箋上墨跡未幹。安陵容輕笑:\"佛經渡人,紙灰暖人,都是功德。\"
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安陵容立在暖閣窗前,看一串燈籠蜿蜒如蛇。甄嬛的月白鬥篷在梅枝間忽隱忽現,像隻撲火的蝶。
\"小主可要...\"寶鵑試探著捧來紅狐裘。
\"本宮的梅花開在內院。\"安陵容剪斷燭芯,將窗欞關嚴。她早命人將延禧宮的野梅移栽到廊下,此刻虯枝上纏著素綢——原是為祭奠夏冬春備的,倒成了遮掩花苞的幌子。
炭盆裏的銀絲炭劈啪炸響,她聽著耳房隱約傳來的笑鬧聲。小良子正給宮女們講鄉野誌怪,說到\"黃大仙討封\"時,素荷嚇得打翻了薑茶。這些聲響比皇帝的賞賜更讓她安心——上個月菊青偷聽到華妃要裁撤延禧宮份例,是守門太監拚著挨板子報的信。
安陵容將最後一包避子藥埋進梅樹根,忽然聽見牆根傳來壓抑的咳嗽。撥開枯枝,見是剛調來的粗使宮女秋棠,單衣外隻裹著破棉絮。
\"怎麼不去領冬衣?\"
\"內務府說...說延禧宮的份例用完了...\"小宮女跪在雪地裏,凍紫的指尖攥著掃帚。
安陵容解下灰鼠皮鬥篷扔過去:\"明早去庫房取那匹靛青布,給每人裁件夾襖。\"她頓了頓,\"領料子時就說本宮要繡觀音像,需得百日茹素靜心。\"
寶鵑急得扯她袖角:\"可開春就是選秀...\"
\"本宮也該讓皇上想起我了。\"安陵容碾碎掌心幹枯的紫茄花瓣,那是從冷宮牆根采的。她望著甄嬛寢宮方向忽明忽暗的燈火,想起那夜皇帝撫過自己喉間時的歎息:\"你這嗓子...倒讓朕想起故人。\"
雪越下越急,延禧宮的燈籠在風裏晃成暖黃的繭。安陵容聽著耳房漸歇的笑語,將皇後賞的鎏金護甲浸入鴆酒,護甲縫隙裏的毒垢浮起來。
安陵容就著鎏金燭台的火苗,將鬆煙墨研得濃稠如夜。素白絹帕鋪在青玉案上,她執紫毫筆的手腕懸停半空,墨汁在筆尖凝成欲墜的珠。
\"小主,該用安神湯了。\"寶鵑捧著掐絲琺琅碗進來,蒸騰的熱氣裏浮著當歸的苦香。
安陵容筆鋒微顫,一滴墨落在帕角,暈開暗色的痕。她望著那點汙漬忽然輕笑,筆走龍蛇間,墨痕化作嶙峋梅枝。指腹蘸了朱砂點染花瓣,又在花心描金粉,霎時寒梅映雪躍然帕上。
\"把這方繡帕送去養心殿。\"她將帕子疊成方勝狀,\"就說...說臣妾見紅梅傲雪,想起皇上那日說的u0027草木有本心u0027。\"
寶鵑退下後,安陵容從妝奩底層取出個錦囊。素荷新采的辛夷花碾成細粉,混著龍腦香細細填進香囊夾層。她對著銅鏡將香囊係在腰間,鏡中人眼波流轉——今夜皇帝必會來。
三更梆子響過,龍涎香混著雪氣湧入寢殿。皇帝指尖摩挲著那方繡帕,目光在題詩處流連:\"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愛妃這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