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章司秤(1 / 2)

第十三章·司秤

內務府

晨霧未散,秦立忠捧著對牌的手已結滿白霜。忽見朱漆門內轉出個茜色身影,安陵容披著素錦妝緞鬥篷,發間銀鎏金步搖垂下的珍珠正抵在賬冊封皮\"甲字庫\"三個燙金大字上。

\"上月翊坤宮領走三百斤銀絲炭,怎的隻記了二百?\"安陵容指尖劃過墨跡未幹的條目,秦立忠後頸瞬間沁出冷汗。幾個小太監扛著鎏金熏籠經過,籠底赫然刻著華妃的芍藥紋。

敬嬪的軟轎恰在此時停駐,她掀簾便瞧見安陵容將翡翠蓮蓬墜子壓在錯處:\"姐姐來得正好,這炭例對不上,倒像是有人要凍壞四阿哥的筆墨紙硯。\"

話音未落,庫房深處傳來瓷器碎裂聲。安陵容提著裙裾疾步而入,見兩個小太監正將官窯青花瓷往草垛裏塞,碎瓷片上沾著新泥——分明是昨夜才從地底掘出的前朝貢品。

\"拖去慎刑司。\"敬嬪話音發顫,卻被安陵容按住手腕:\"且慢。\"她彎腰拾起半片瓷底,\"康熙元年的款,該在景陽宮庫房鎖著。\"鎏金護甲突然刺向秦立忠咽喉又停住:\"秦公公可知,私掘前朝陵寢是什麼罪?\"

針工局

繡娘們跪成三列,看安陵容執剪裁開浮光錦。日光穿透窗欞,錦緞暗紋裏忽現翊坤宮特有的芍藥紋樣,驚得劉嬤嬤手中茶盞墜地。

\"本宮記得這料子是賞給莞嬪的。\"安陵容將碎錦擲在劉嬤嬤腳邊,\"怎的到你侄女箱籠裏做了肚兜?\"素荷適時呈上繡春囊,上頭赫然繡著\"芳苓\"二字。

敬嬪倒吸冷氣:\"這針腳...竟與當年純元皇後的...\"話未說完,安陵容已焚香淨手:\"劉嬤嬤教導繡娘辛苦,賞紅羅炭二十斤。\"她忽然輕笑,\"就堆在嬤嬤耳房罷。\"

當夜醜時,劉嬤嬤屋中炭火引燃浮光錦,燒焦的芍藥紋混著灰燼飄滿針工局。老繡娘們對著餘燼叩首,從此各宮衣料再不敢私裁半寸。

巳時·禦膳房

安陵容揭蓋的手停在半空,乳鴿湯裏沉浮的十年陳皮泛著黴斑。李德全匍匐在地,聽著她與敬嬪細算:\"三阿哥每月燕窩八十兩,四阿哥卻隻得二十兩,這差的可不止三成。\"

\"娘娘明鑒!\"李德全忽然扯開衣襟,胸前疤痕縱橫如蛛網,\"華妃娘娘當年用滾油...\"話音未落,安陵容已舀起熱湯澆在他手背:\"本宮今日便教你,何為雨露均沾。\"

慘叫聲中,素荷捧來新製的銅胎琺琅食盒,九宮格裏裝著各宮份例。安陵容執銀箸夾起片火腿:\"敬嬪姐姐嚐嚐,這可是用克扣嬪位的臘肉熏的。\"

庫房

銅鎖墜地時揚起陳年灰塵,敬嬪被嗆得連退三步。安陵容卻徑直走向東北角的樟木箱,鎏金護甲撬開鏽鎖,整匹的雲錦下竟壓著前朝皇後的朝冠。

\"姐姐可知,上月鹹福宮走水燒毀的,正是這頂鳳冠的記檔。\"安陵容撫過東珠上細微的裂痕,\"有人要借六宮之手,埋了年家的罪證。\"

敬嬪忽然抓住她手腕:\"你早知華妃私藏僭越之物?\"卻見安陵容從袖中抖出張泛黃禮單,正是皇後當年賞給年府的聘禮。

永巷

粗使嬤嬤們捧著新得的棉鞋竊竊私語,忽見安陵容的儀仗停在井邊。素荷將鎏金水桶擲入井中,撈起時帶出個油紙包,裏頭竟是用妃嬪月事帶裹著的東珠。

\"浣衣局的規矩該改改了。\"安陵容指尖撚著發黴的絲線,\"即日起各宮衣物分缸漂洗,染病的單獨設灶。\"她突然轉向樹後偷看的翠果,\"去告訴齊妃,三阿哥的裏衣再不會混進蕁麻粉。\"

對賬

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六宮則例》上,安陵容朱筆勾畫處似血痕蜿蜒。敬嬪數著算珠的手忽然頓住:\"華妃克扣的五千兩竟全用在...\"

\"姐姐看這處。\"安陵容翻開敬事房密檔,某頁被香灰漬染的角落記著:\"十月廿三,四阿哥徹夜啼哭,太醫診為寒症。\"那日正是華妃私庫進二百斤紅羅炭的日子。

更漏聲裏,安陵容將翡翠蓮蓬浸入參湯:\"明日請姐姐同審章彌,太醫院的艾葉賬該清了。\"她忽地咳嗽,帕上血漬暈開處,隱約可見\"弘曆\"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