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章暗湧之夜(1 / 3)

第16章暗湧之夜

銅漏滴到亥時三刻,景仁宮的琉璃瓦上突然滾過悶雷。皇後跪在烏木佛龕前,手中血玉髓佛珠“哢”地裂開一道細紋,朱砂色的碎屑簌簌落在《往生咒》的“暉”字上——那是她蘸著金粉,日日夜夜描摹了十三年的名字。

“姑母!”她猝然扯斷珠串,染著丹蔻的指甲摳進紫檀案幾縫隙,“弘暉若活著,該比四阿哥高半個頭了......”血玉珠子劈啪砸地,驚得竹息慌忙去攔,卻被太後腕間翡翠念珠的寒光定在原地。

太後閉目靠在萬字不斷頭錦枕上,鼻尖縈繞著詭異的藥香——那是皇後親手調的安神香,卻混著幾不可聞的苦杏仁味。鎏金燭台上,燭淚凝成猙獰的鷹爪狀,正對著皇後發間搖晃的朝陽五鳳釵。

“哀家記得,弘暉夭折那晚也是這樣的雷雨。”太後忽然開口,枯枝般的手指撫過懷中暖爐,爐身鏨刻的百子千孫圖早被摩挲得模糊,“你抱著他泡在雨裏,說要用體溫暖回來。”

皇後渾身一顫,鳳釵垂珠纏住了淚痕斑駁的絹帕。窗外閃電劈開夜幕,刹那照亮她頸間猙獰的抓痕——那是當年弘暉高熱驚厥時,她親手掐出來的。

“如今四阿哥有了養母,皇上倒是周全了父子天倫。”皇後忽然輕笑,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過青玉地磚,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可我的弘暉呢?連塊像樣的長命鎖都沒留下!”她猛地掀開織金妝花緞,露出暗格裏褪色的虎頭鞋,鞋尖綴著的東珠早被摸得發烏。

太後手中茶盞重重一頓,潑出的普洱在炕幾上蜿蜒如血:“宜修,你當哀家不知那虎頭鞋裏縫著什麼?”竹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佛堂深處的金絲楠木棺槨發出細微響動——那裏供著太後的親女,純元皇後的吉服。

皇後瞳孔驟縮,腕間翡翠鐲子“鐺”地撞上案幾。她想起那夜將麝香粉填入虎頭鞋夾層時,純元正捧著安胎藥對她笑。雷聲轟然炸響,她突然癲狂般撕開鞋麵,陳年棉絮混著黑褐色粉末簌簌而落。

“姑母既知這是麝香......”她染著棉絮的指尖直指太後鼻尖,“為何當年不攔著姐姐穿我送的寢衣?為何由著皇上喚我庶女?”淚珠混著脂粉在臉上衝出溝壑,鳳袍上的金線牡丹被攥得支離破碎。

太後腕間的老坑翡翠念珠突然崩裂,十八顆帝王綠珠子砸在皇後額角,濺起血花:“蠢貨!哀家能替你壓下純元難產的真相,就能讓你永遠坐在鳳位上!”竹息慌忙去撿珠子,卻發現最暗處那顆刻著“暉”字小篆——分明是當年陪葬弘暉的含玉。

皇後怔怔望著滾到棺槨邊的翡翠珠,忽見純元吉服的衣袖無風自動,露出一截森白指骨。她終於癱軟在地,發髻上十二支金釵叮當墜地,像極了弘暉咽氣時散落的藥碗碎片。

寅時更鼓傳來時,太後正將鴆酒注入和田玉杯。鎏金鶴嘴壺在燭光下泛著妖異的藍,倒影中皇後斑白的鬢角竟與純元畫像重疊:“喝了吧,這是你姐姐臨終前求來的方子。”她將玉杯推過炕幾,杯底磕出清脆聲響,“能讓你夢見弘暉。”

皇後顫抖著捧起酒杯,酒麵浮著的合歡花瓣突然滲出血絲。她仰頭飲盡的刹那,竹息無聲地挪開佛龕後的機關——暗格裏純元的牌位下,壓著張泛黃的藥方:康熙四十七年,皇貴妃朱砂安胎丸。

五更天時,暴雨驟歇。皇後歪在青鸞轎輦上,腕間新換了串奇楠沉香珠。經過景陽宮時,忽聽牆內傳來四阿哥的夢囈:“容娘娘,蟈蟈為什麼不肯叫了?”安陵容的應答混著搗藥聲飄出來:“因為冬天要來了,聰明的蟈蟈都該學會裝死呀。”

皇後撫過袖中冰冷的翡翠碎片,唇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抬轎的小太監後頸突然發涼——月光下,皇後鳳袍上的金線牡丹竟變成嬰兒蜷縮的形狀,而東六宮所有的蟈蟈罐子,在這一刻齊齊熄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