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我們都是異鄉人（中）
日漸悠長的時光，終究換不回成果。
可憐我一生操勞，早生華發。
——
果然，在他反應過來我在做什麼的時候，用憤恨的眼神看著我。
你見過那樣蒼白的臉色嗎？如此正直的人啊。
“怎麼啦，來這種地方，不下來玩玩？”我向他扯出一個大大的笑。
“……”
我是第一次看到那麼清冷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睛裏，總是那麼的……黯淡。
“你見過秋天嗎？”他從稻田的水裏站起，望著我。
“……不就是現在嗎？”我怔然。
“這是初秋，再之後是末秋，每一年，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秋。”他說，“我的名字叫作應。”
“應和著冰霜一般的秋，永遠都找不到的秋。這樣的秋，怎麼找得到呢。”
他一下翻上去，拍拍手上的泥，準備立刻離開。
“你知道回去的路嗎？”我喊他。
“不知道。”
“那你留下吧，一會兒我帶你回去。”我說。幾乎是不受控製的，讓人難以抗拒的，我還是說了出來。
“不用。”
他仍然是那樣冷冷的。
“那你怎麼回去？”
“不用怎麼回去。”
微微的聲音之後，無論我怎麼叫喊，他都不理我。
秋風掃落葉，在稻田裏的水上留下片刻漣漪。
水紋輕輕地蕩過去。
竟然讓我的心，都波動了。
腳踝上傳來的冰冷，讓我不由得顫抖。
秋天麼？看來我也是找不到的。
——
回去的時候，大隊裏完全消失了一個人。外婆問我:“那個孩子呢？”
我答她:“回去了吧。”
外婆看我似乎有些失神，沒有追問，任憑我進屋。
我是個留守兒童。
父母在外地，我一年才能見到他們一次。但即使是這樣，我的日子依舊很快樂。不見得憂愁，也不常常理解痛苦，但是偶爾看見南飛的大雁，內心總有些哀愁。
我期待著父母回來，不過我不奢求。這樣快樂而又自然的日子，我希望它能夠一直堅守下去。
最近，也是開學的日子。我才上中班，感覺不到疲勞，可卻總是失神。
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去上學呢？
而我又為什麼失神呢。
外婆陪著我看的電視裏的劇情，是真的要實現了嗎？
我，喜歡上他了……嗎？
這些瞎話，竟然有一天，也會從我的口裏說出來啊。
——
第二天早，清晨時分，我洗漱好，坐在院子裏發呆。
外婆坐過來。
“幹什麼，煙花？”
“沒什麼……哈，天氣真冷。”
“那去穿件衣服吧。怎麼說也是初秋了，別冷著。”
“好。”我應她。
穿完衣服，我望見外婆還在那兒，我躡手躡腳走過去，把外婆嚇了一跳。
“在幹什麼呢？”
外婆長長地笑。
“外婆，你知道那個男孩從哪兒來的嗎？”
“你怎麼，對他這麼上心？”外婆笑。
我登時羞紅了臉，立刻跑開，快踏出院子的時候，我隨口搬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上學去了！”
“嗯……”
後麵的聲音，越小越聽不見了。我隻知道向前跑，卻不知道外婆在做什麼。
這是很多年之後，她告訴我的。
她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望著晨曦。
輕輕地歎息:
“開春咯。”
誰知道秋天，也是另一個春天呢。外婆的笑靨裏，也藏著這樣的念頭。
開春咯。
布穀鳥叫著。
今年秋，倒是沒什麼烏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