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拜訪(1 / 3)

入夜的海風掠過港口、飄入城內,拂散了港區白日的喧嘩,吹涼著城中餘溫未褪的青石路,又搖落起長街兩旁的木棉樹上的嬌豔紅花。初夏的夜晚延續著春末的清冷,一點點地侵蝕白天的暖熱。大風起時,寒意更盛,令得一些衣著單薄的行人也會忍不住打個哆嗦,依稀仿佛又重回那初春之際的光景。

林馨音此時正站在長平街道的某處路口附近,駐足不前地發呆了好一會,全然不顧擦身而過的諸多路人向自己投來的好奇目光。沿著長街直行便是城東,但那並不是她現在所要去的方向。

她之所以停下腳步,是因為適才聽到不遠處的人群在議論城東客棧失火的事,但這事其實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在突然間產生了一陣奇怪的思緒,或許是“火”這個關鍵字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起淩月緣?

是自己過於敏感了嗎?當清涼的晚風拂過臉頰之時,這陣莫名的第六感很快便如那白日餘熱一般盡被吹散於輕風之中。她本來還在極力遠眺著長平街往東的遠方彼端,但遠處鱗次櫛比的宅院高牆灰瓦以及不斷湧向道路前方的人群阻擋了她的視線;事實上即便眼前空曠無物,過遠的距離也讓她望不見眾人口中所傳的火災的任何細節。

再隔一會,周邊亮起的星星點點的燈光照耀起整片夜空,更是讓她難以分辨天邊何處是被那遠方的火光所點亮。

恰在此時,柳千裏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馨音?怎麼了?”

“哦,哦,沒事,走吧。”林馨音回過神來,應過一聲,想起了自己還要趕路的。而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乃是城南的金沙街。

“好,那就走吧。”柳千裏對那遠處的火災並無興趣,反正隻要不是在附近失火就好。他隻是奇怪適才林馨音怎會是一副丟了魂的失神模樣,但這會見著她已經恢複如初,就也不去追問其中的緣由。他牽著馬在路口處向南而行,一邊充當著引路者的角色一邊說道:“呀……本來是約好三月底前登門拜訪的,如今遲了幾天,也不知卓書有否在府上。”

“千裏,那位許幫主真能幫我找到月緣麼?”林馨音牽著小黃,跟在柳千裏的身旁,走過幾步後便又多問了一句。她也不是不放心。或者說,她現在的心情更多的是急切。

“嗬嗬,月浦是潮汕商幫的據點,在這裏不管辦什麼事,隻要卓書點個頭定是暢通無阻。若月緣已到此地,那就算他躲在地下也能被找出來。”柳千裏笑了笑,安慰林馨音說:“且卓書為人熱情仗義,似找人這點小事,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林馨音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那便唯有希望淩月緣還待在月浦吧。

她和柳千裏在今夜才剛到月浦。一開始她是想著先尋處客棧歇腳後再想法子找淩月緣,但柳千裏卻有更好的建議。他跟潮汕商幫的幫主許卓書相識多年,頗有交情,此次他自長安一路南下出遊,最後一站便是月浦,原本的目的正是要借著這次難得的遠行機會順帶拜訪他那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故若柳千裏有事相求,他的這位老友自然不會無故推托。隻因潮汕商幫最重信義,其實質雖是商會聯盟,但組織嚴密、製度鮮明,已屬於半個幫派的性質。商幫會員皆為粵東地區的富商巨賈,其勢力在商貿流通領域無孔不入,油、米、布自不必多言,便是專營鐵釘等五金生產貿易的商戶也有著不可小覷的身家。注重海運通商、情報網絡發達、信息靈通是商幫的最大特點,且粵東又是其勢力的中心,月浦更是中心的中心,便是在月浦找隻蚊子也非難事,更何況是找個大活人?

所以當林馨音再仔細回憶柳千裏入城以後所說過的話,便覺得寬慰了許多。這途徑確實要比自己孤身無助地尋找淩月緣好得多。她如今可是打死也不敢再去貼尋人啟事了,天曉得這兒又有什麼奇怪的風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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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浦城南,金沙中街附近,某處大宅朱門之前。

林馨音此時正牽著小黃跟隨在柳千裏的身後,看著眼前這裝飾華麗的朱漆銅釘大門,感覺頗為驚訝。她記得適才拐進某條寬巷後,一直在灰瓦直線型的牆簷下走了好一段路後才來到這大門之前。莫非以此門為中心往兩邊延伸而去、一眼望不到頭的高深圍牆之內便是許家大宅?

她抬頭一望,枓拱之上便是那黑壓壓的硬山式屋頂飛翹而出的簷角,枓拱之下則是由鏤空雕花板製成的精美掛落。隻是站在這屋簷下的黑影裏就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感覺。不過,當她移開視線向前看去時,卻見到大門兩側立著兩隻表情惟妙惟肖的石獅門墩,大獅子之下又是一些小獅子,相映成趣,其樂融融,慈愛無限,極大地衝淡了她適才所感到的不適。

就在林馨音好奇地觀察宅門之時,柳千裏早已邁上台階走近門前,叩起獅頭輔首銜著的門環。

一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過後,大門左側的門房牆上就被拉開了一扇低矮的木窗,裏麵的一雙眼睛打量了敲門的來客後就又關上窗戶。一陣輕響過後,許府的正門才被徐徐打開。這開門的人是一個年約二十、皮膚黝黑、相貌不揚、個子不高的男子。他此刻站在門檻之內,見著那叩門的柳千裏,雙眼頓時睜大了一些,似是對這來客有些印象,但又一時記不起是誰,“呃”了一聲過後便沒了下文,仿佛是在努力地搜索回憶。

“是阿海麼?柳千裏遠道而來拜訪你家少爺了喲。”柳千裏卻是一眼就認出這開門的人,盡管他跟對方也不過數麵之緣而已。他看著眼前那皺著眉苦苦思索的阿海,忍不住笑著率先打起招呼。

“哦,哦,哦!”宛然大悟的阿海終於舒展開那皺成一團亂麻的眉毛,張圓了嘴巴喊過三聲之後,便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邊讓開入門的道路一邊頗為羞愧地致歉道:“原來是裏哥!瞧我這記性,慚愧,慚愧!快快請進!”他其實比柳千裏還大了一歲有餘,但似乎又不太習慣以“柳公子”敬稱之,而直呼其名又覺不妥,於是就以他認為最自然的方式來稱呼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