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的兩眼驟然睜大。那男子正是她曾經的師兄鬱劍文,他連日來反複強調不會再讓她看到血腥的場麵,可如今那孤雲劍的銀亮劍身上卻又染上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
“……啊……!”再也抑製不住情緒的雙雙,仿佛又想起可怕的往事,不禁大喊起來!
便在船艙入口附近的弩手,本已做好射擊準備,卻被雙雙的叫喚所中斷。這人一驚之下,手中所持的弩弓下意識地轉向雙雙!
“住手!自己人!”老張見狀,立即停住腳步,大聲喊住弩手。他認為雙雙是被鬱劍文所脅迫,絕非叛門之輩。
那弩手被老張這麼一喊,立時雙手略微下傾,將托住的弩弓對準地板。他剛剛的動作更多的隻是防備,亦無心真要擊殺那無辜的少女。
但鬱劍文卻不這麼認為!
他聽到雙雙的叫喊,又轉身見到那弩手的攻擊動作,劍眉立時抖動,雙目圓睜!他再度催穀起剛烈的內勁,冒著劇毒侵入經脈的危險,左手猛地一揮,手中所持的劍鞘便如離弦之箭般向那膽敢威脅他師妹的弩手激射而去!
那弩手反應雖也很快,卻也隻來得及挪開半步,便被急速掠過的劍鞘撕裂了半邊脖子的頸靜脈!刹那間,噴濺而出的鮮血便染紅了弩手的衣襟。這弩手踉蹌了幾步,丟棄弩弓,雙手緊緊捂住頸部的傷口,但已製止不住猶如泉湧的血流。
很快地,弩手雙膝跪地,雙目失神地癱倒。
但孤雲劍的劍鞘,雖然速度有所放低,卻仍是疾飛向前!
前方,便是老張,而老張身後,就是已站在艙口的林馨音和蘇若雲!
“小心!”老張見狀,一個閃身躲過劍鞘,回旋的同時亦舉起手中的長劍猛擊孤雲劍鞘。但他隻來得及擊中那劍鞘的末端,雖令得其略微顫抖了一下,卻仍未止住其衝勢!
與此同時,老張亦感受到那纏繞於劍鞘上的凶悍內勁!那竟然出自於修為不超過十年的青年,簡直難以置信!
便在老張出聲之時,林馨音亦見到那已殺過一人的可怕劍鞘正朝著自己射來,但正因為適才那一點點的時間差,令得她得以啟動瞳術!
“心眼·捕息—!”
雙瞳幻作棕色的林馨音,眼中的景象,卻是那距離蘇若雲麵前僅有不到一尺的劍鞘!
蘇若雲前額的秀發,不自然地朝著兩側飄起,仿佛是被附於劍鞘之上的氣勁所掠起。
生死一瞬間!
林馨音立即將蘇若雲拉開,同時一個側身,沒有多想便伸出右手抓緊那停留在半空中的劍鞘!
一股觸電般的痛感從指尖傳來!
與此同時,林馨音右手戒指上的玉石,亦發出燦爛的光芒!
頃刻,那蘊藏於劍鞘全身的澎湃內勁,仿佛找到了絕佳的港灣,迅猛地分流透入林馨音的右手五指,卻又瞬間便都沒了蹤影,仿佛被吸入詭異的黑洞之中。
隻是,在那短短眨眼間的功夫,五指之內的激流湧動,亦令得林馨音不禁痛苦地“啊”了一聲。
但那劇烈的疼痛,來得快卻也去得快,最終隻留給林馨音一絲絲麻麻酥酥的感覺。
而那已然失去全部內勁作為推動力的劍鞘,便也停穩在林馨音的手中。
待得心眼時效過去,林馨音不但救了蘇若雲一命,竟還奇跡般地接下鬱劍文的孤雲劍鞘。
隻是,林馨音卻是冷汗直冒。剛剛的刺痛實在太劇烈,令得她後怕不已。她不曉得自己剛剛究竟是在想些什麼,竟會空手去接下這恐怖的劍鞘。
真是無知者無懼!
老張見到林馨音竟能穩穩當當地接下鬱劍文所擲出的劍鞘,雖然覺得詫異,卻也無暇顧及其中緣由。他現在的目標,便是那仍有餘力行凶的鬱劍文!於是,他立時運起內勁,持劍躍身向鬱劍文衝去!
而鬱劍文見到那猛衝過來的老張,卻沒想著正麵迎敵,反而掉頭轉身,向著船艙後部疾步而去!
那兒,還有一個弩手!這人早已備好弩弓,素質也是極好,見到鬱劍文主動送上門來,立即瞄準對方射出一箭!
鬱劍文的視力忽然出現了短暫的模糊。他適才雖然抓緊時間縫隙以強大內勁逼出大部分劇毒,但那仍在他體內肆虐的毒物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他的身法已開始出現破綻,反應也慢了一點;而就是這一點點的破綻和遲鈍,加上那極近的對戰距離,令得他難以避開那弩弓高手所射出的毒箭!
一聲悶響過後,利箭便突入鬱劍文的左前胸!
隻要再一箭,以及再多片刻功夫,就能製服這武功高超的鬱劍文!
然而,卻沒有這樣的機會。
當弩手已盡其所能再度備好弓箭時,鬱劍文已如死神般襲至起麵前!
一道寒光,自上斬下。
頃刻間,弩碎,魂斷。
但鬱劍文並未住手。他對準弩手的咽喉位置,持著孤雲劍再橫斬出一道寒光。
這一次,弩手徹底斃命,回天乏術。
沒有半點喘氣之機,鬱劍文身後,殺氣鋪天蓋地襲來!
鬱劍文記得那是天泉劍法,素以令人眼花繚亂、難以支架的漫天劍雨而聞名。
那是師父引以為豪的獨門絕技,且已盡數傳授於他,希望他能將其發揚光大、仗義天下。
隻可惜他早就放棄所有的正義之心。但那一式一招的劍術,仍是爛熟於心。他確實是很勤奮、很努力地學過這些劍法,但他隻是想著有朝一日用其武學來複仇。
所以,此刻師叔施展這樣的劍法,焉有勝算?還是在嘲諷自己?
對這樣的劍招,最好的應對之招便是避其鋒芒、擇機再戰。隻是尋常人難以回避這套封住進退兩路的劍雨,而鬱劍文卻有著駭人的飄渺身法。
但是,鬱劍文此刻已受毒傷,身法隻怕發揮不力;便是沒傷,眼前的船艙盡頭也已封死了他的身法施展空間。
所以,鬱劍文幹脆轉身,舉劍出招。他反過來迎戰對手的劍招,卻是天泉劍雨。
頓時,鋒芒相撞、火花四濺;劍影重疊,銀光紛飛;直如漫天花雨飛舞,演繹著一種紛繁複雜的劍術對碰之美。
老張驚訝之餘,不禁露出鄙夷之色。他劍招未停,憤慨地啐道:“無恥叛徒!竟還有臉施展天泉劍法!”
鬱劍文沒有答話,隻是在接招拆招的同時,悄悄地移開身形,走出當前的困局。他的天泉劍法不如對方精湛,在硬碰中已有漸落下風之勢,乃至全身已受了幾處劍傷;但勝在他內徑極為強悍,故尚不至於潰敗。
如今,隻差一個決勝的機會而已。而這個機會,很快便要來了!鬱劍文已看到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巨大艙壁缺口。
便在此時,卻有一個驚恐的聲音傳來。
“別打了……啊!”
鬱劍文和老張均略微一愣。
那是他們都熟悉的聲音。待得他們不約而同地尋機一瞥,卻見到雙雙那絕望的眼神。
且在此刻,那本已半躺在地的雙雙,身子卻在向另一邊的艙壁滑去。
這渡船不大不小,但在這狹窄的船艙中卻發生過一場接著一場的激烈格鬥,再加上各方難以控製的蠻力和內勁,令得這原本穩當航行的木船開始翻騰起來!
便是林馨音和蘇若雲,亦感到難以站穩。於是,林馨音急忙拉著蘇若雲向船艙外麵跑去,同時朝著雙雙大喊一聲:“雙雙,快跑出來,這船不穩了!”
這句話倒是驚醒了沉浸於生死決鬥之中的鬱劍文和老張。
老張的劍招明顯有所放緩。
而鬱劍文卻抓住時機發難!他立即以一式橫掃逼開淬不及防的老張,再一個轉身,便已站在艙壁缺口之處!
不好!老張大為緊張。他們使盡全力便是要將鬱劍文始終困於船艙之內,以盡力削弱其身法和劍法的施展空間。但這會,這凶殘的野獸卻要脫籠而出了!
不容遲疑,老張立即持劍猛衝向鬱劍文!決不能讓他脫逃!
鬱劍文哼了一聲,嘴角卻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適才暗中下了一個賭注,賭憑著老張的個性不至於靠控製雙雙來脅迫自己,而這會他明顯賭贏了。但即便輸了,他亦有足夠的反應時間,搶在老張出手之前救下雙雙。
“雙雙,快出去,這裏危險!”鬱劍文並不在乎猛衝過來的老張,而是朝著雙雙大喊了一聲。
但雙雙那空洞的眼神中,除了絕望仍是絕望。她已猜到老張就是師叔,可那同門相殘的場景,卻又再一次在她麵前上演!
“……!”鬱劍文無法直視師妹的雙眸。他能明白她的心情,卻無法如她所願。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讓雙雙盡快離開這兒,但這會她卻一動不動。
那麼,便幹脆暫且消失在她眼前吧!鬱劍文心一橫,彎腰從缺口處出了船艙。
老張卻也有著相同的想法。他亦不想給這原本天真燦爛的少女留下可怕的回憶,便也隨著鬱劍文的腳步,闖出船艙。
船艙之外的行廊比內裏更窄,僅能容兩人並排而站。當老張提劍往船首處跑過幾步,將艙壁的巨大缺口以及內裏的景象都甩在了身後之時,卻見到麵前的鬱劍文忽然一個閃身便沒了蹤影!
果然,已困不住這凶獸。
老張呆呆地看著鬱劍文猶如雄鷹展翅般躍上船艙之頂,見到這身法超然的青年迅捷地奔過數步並飛躍撲襲向自己!
而當老張提劍而起之時,一個身影已閃現在他麵前,同時一柄利劍已刺穿了他的前胸。
老張的內勁,直如江水決堤,一瀉千裏。他手中的龍泉劍,亦叮咚墜地。
勝負已分。
“師叔,我本不想走到這步田地,奈何你們逼人太甚。”鬱劍文冷冷地說道,了無悔意。
“好……”老張嗆著鮮血說道:“路都是你選的,隻可惜我看不到你的下場!”
“我的下場如何,我自己承擔。”鬱劍文問道:“我奇怪的是,師叔何以知曉我們的行蹤?”
“哈哈。”老張的語氣中充滿了戲謔:“逆畜!你既然選擇了叛門弑師的邪路,一路上自有正道人士替天行道,你可要時刻提防小心才好!”
“謝謝師叔好意。”鬱劍文知道問下去也是徒勞,便最後再說一句:“師叔可還有什麼遺言?”
“我會在地獄等你。屆時記得告訴我你是怎麼慘死的。”老張的雙眼滿是恨意。
“師叔不會去地獄的。”鬱劍文搖搖頭,自嘲道:“隻有劍文一人會去。這個遺囑,弟子沒法完成了。”
說罷,鬱劍文便要拔劍,卻忽然發現竟一時無法拔出孤雲劍!
老張竟然以所剩無幾的內勁以及決死的意誌,硬生生地夾住孤雲劍!
“還沒完……!”老張吃力地說道:“劍文,說不定我們能一起走了!”
鬱劍文聽到老張破天荒地叫出自己名字,稍稍一愣,卻也不明白對方究竟還有什麼殺招。如今船艙中意圖伏擊自己的高手已被殺盡;便是自己受到毒害,卻也並非致命之傷,對方難道還能扭轉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