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雖然有所缺失,但有些人總不會忘記。”少年冷靜地看著林馨音,仿佛在講述一個不容篡改的事實:“你是音,而緣則是你妹妹。”
“不是!”林馨音大聲地抗辯:“小緣……小緣是和我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她忽然對少年的陳述語氣非常不滿:他憑什麼就這樣不疼不癢地講述一個明明並非現實的故事?好像他所講的人和事才是對的,而她十幾年來的記憶卻都是錯的一樣!
“哦……?青梅竹馬?”少年對林馨音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平淡,隻是對她的所講頗感興趣:“這可真有意思。”
“……”林馨音相當生氣。她覺得對方好像在對自己進行洗腦,仿佛要重塑自己的記憶一般!她努力地回想過一些與淩月緣相處的片段,挽回保護自己回憶的信心,正想著出言重申自己的立場之時,卻感到一陣驟然劇烈起來的震動!
這是……地震?
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顫抖!
“怎麼回事?!”便在身體隨著大地震動之時,林馨音還察覺到浩瀚無垠的黑暗天穹似乎出現了好些裂縫,隱約間便有無數淡白的光帶滲入,就像是晨曦慢慢滲入黑夜肌膚之時的天際。
“大概,要夢醒了吧。”少年似乎對這景象見怪不怪,隻是有些不舍地對著林馨音說道:“音,或許我們要暫別了。”
“暫別?”林馨音注意到少年的奇怪說法。那就是還有機會再見?她可還有一大堆問題想與對方交流呢!可他所說的夢醒是什麼意思?暫別又是何意?她和他,怎麼才能再見?
天色,似乎開始發白了!
地震,愈來愈強烈!
眼前的古樹,枝葉猛顫,吱呀作響。
樹下的少年,身影開始變得模糊!
“怎樣才能再見到你?!”林馨音生怕這夢中的世界瞬間崩潰,立即出聲!
“你的身邊,一定有不尋常的物事。”少年笑著說:“留住它在身邊,我們自有機會再見。”
“哦!”林馨音忽然又想起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稱呼對方,便趕緊追問:“抱歉,可我真的對你沒印象……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唯。”少年的笑容有點微微的苦澀。少頃,他又再補充一句。
“你會記住我。”
直像是一句不容背棄的誓言,脫離了時空的約束,穿越過行將即將崩潰的世界,一字不漏地烙入林馨音的心扉。
直讓林馨音百感交集。她忽然有一種幻覺,好像自己曾經丟失過什麼寶貴的記憶,可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一絲一縷。
便在她腦袋一片空白之時,忽然間有浩蕩的光明湧來,刹那間便吞噬了黑暗、古樹以及少年的身影。刺目的光芒亦令得她忍不住閉上雙眼,而很快地便連意識和思維亦驟然停頓起來,仿佛整個世界在一瞬間消逝於無形之中。
隻給她留下一段如真似幻的回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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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久違的海浪聲,一折接著一折,一聲疊著一聲。
哦……這絕不是夢境了。
夢醒了?
林馨音能感到俏皮的陽光在輕敲她的眼簾。當她睜開一絲眼縫,瞧見天空令人心怡的湛藍時,強烈的光線亦刺得她忍不住皺起眉頭。她想抬起右手置於前額之上,卻在揮手間撞到什麼硬物,不禁吃痛地輕呼了一聲。待得她無力地攤開手掌遮住直射的陽光,卻發覺忽有水珠墜落於臉上,頓時涼意肆蔓,直逗得她睫毛輕彈。
這時,她才發現濕漉漉的衣袖緊貼在手臂上,而傾灑的陽光則勾勒出那段玉藕般的動人曲線。
隻是這仿佛浸泡在水中的感覺卻著實不好受。她很快便意識到全身的衣服如吸水的海綿般包裹著自己,透心涼的冷意令得她不禁哆嗦起來。她發覺身下頗為堅硬,仿佛自己正平躺在一片硬地上,但這硬地卻在左右飄浮。
有一陣潮濕的氣味傳入鼻中,似是木頭被水滲入後所發出的腐朽之味。
難道自己還躺在船板上?但這船未免小了一些。她剛剛僅僅抬手便會撞到身旁的硬板狀物件,或許那就是這小船兩側的舷牆板。
她稍微動動身子,便有水泡先被擠出又被壓碎的陣陣啪啪聲響起。真是渾身難受得很!
不行,得趕緊起身!林馨音吃力地掙紮著,直如墜入夢境之初的動作。隻不過,之前落水時的慌張和掙紮幾乎耗盡了她的力氣,雖然已不知在這船上歇息了多久,但身體卻依舊沉重得像鉛塊。
用力之餘,她不禁輕聲呼叫了一陣,很快便獲得了回應。
“音姐姐……?”
那是蘇若雲的聲音。這位跟著自己不慎落水的女孩,此刻竟然也在同一艘船上!那讓人寬慰的天籟之音,使得林馨音獲得了莫名的力量,少頃便勉力半撐起身子。
當林馨音終於睜開雙眼時,便見到那熟悉的身影。
眼前的蘇若雲,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歪著頭呆呆地看著自己。被海水浸透的衣裳貼在她的身上,更顯得其身材嬌小。她的鬢發略顯散亂,幾縷烏絲緊貼在額頭上,發尖還在滲著水滴。她的反應或是因為適才的可怕事故而變得慢了半拍,當她見到林馨音蘇醒並坐起身子時,呆滯的雙眼慢慢地有了神色,欣喜緩緩攀上她的嘴角。這心緒一動,她那原本不知傾斜了多久的玉頸便猛地扳正,隻見她朱唇輕啟,卻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之時,額前的秀發便因她驟然劇烈起來的動作而擺動起來,刹那間便有更多的水珠順著發梢墜落於麵頰上,更有幾滴水珠直接壓過她的睫毛滲入眼中,直刺得她輕聲“哎呀”過一句後,便不知所措地搖起頭來,就像落水後上岸的貓咪在拚命抖幹渾身的水珠。
於是,那近在咫尺間的林馨音不幸遭殃。她還沒回過神,便有無數水滴如暗器般直射而來。當臉頰上傳來點點滴滴的涼意之時,恰好又有陣陣海風掠過身後,頓時入骨般的涼意逼得她忍不住“哈秋”了一聲。
“啊……抱歉,音姐姐!”蘇若雲見狀,慌張地出聲道歉。她剛剛往林馨音的方向側了一下身子,卻覺得不妥,趕緊又縮了回去。
“沒事,沒事……哈秋!哈秋……”林馨音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鼻子一陣發癢,寒意頓時更甚,不禁抱起雙臂輕撫起來。
“這是那裏?”緩過神來的林馨音,四下回望,發現自己和蘇若雲此刻正坐在一艘僅能容兩人並排而坐的小船上。甲板上滿是水跡,將船板染得一片深黑。
這狹窄的小船卻是頗長,當林馨音的視線掠過眼前的蘇若雲,能見到船中的位置還躺著另一個男子,而船尾處正站著一位撐船的高大青年。
那青年也發現了已然蘇醒的林馨音。他保持著劃船姿勢的同時,亦轉過頭看向那兩位渾身濕透的少女:“就快上岸了,待會你們到漁村中尋處人家換下衣服吧。”
“嗯,謝謝,謝謝……”林馨音猜到必是這撐船的青年救了她和蘇若雲,不免大為感激之餘,亦偷偷地打量起對方。隻見這人年紀約在二十五歲上下,身材挺撥,眉目俊朗,頭戴天藍四方巾,身穿交領青布衫,兩邊衣袖挽至手肘之上,露出頗為健碩的棕色臂肌;短衣窄袖之下便是那顏色暗淡的粗布褲子,褲腳卻卷至膝蓋。他赤腳站在小船甲板之上,船尾的角落邊上則擺著一對粗步履。
這青年一身尋常勞作人家的打扮,嫻熟的劃船動作和健壯的身材讓他看起來如同一個勤勞能幹的漁民,但他的麵色卻有著與之不協調的蒼白感,而眉目間不經意露出的俊秀神色更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一時讓人對他的身份迷惑不解。
林馨音都不知道她盯了對方多久。待得她發覺自己貌似有點不太禮貌,正想著收回眼光時,那青年卻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般地開始解惑。
“……其實我也隻是個四處遊蕩的旅人,半月前來到此地,見著這裏人煙稀少,景色秀麗,便在此修養了一段日子,又與當地的漁民學了一點劃船捕魚的技藝。今日出海時,沒想到竟見到落水的諸位,便出手救了你們上船,如此而已。”
“真是太感謝你了……”林馨音特別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人家好心救了她們,自己卻還在質疑對方的身份,想什麼呢!
然而,就在林馨音低頭之時,卻忽然見到一個熟悉但令人膽顫的物件!
一柄長劍,寒光四溢。
那正是鬱劍文的孤雲劍!上一刻剛奪走數條人命的凶器,此刻雖如安然入眠的猛獸般靜悄悄地躺在自己腳邊的甲板上!
林馨音嚇得不由自主地屈起腳腿。好一會後,她才想起孤雲劍最後是被鬱劍文捅入老張前胸的,那此刻船中躺著的那個男子該不會就是……?